第3章 我有一帘幽梦(1 / 2)

江凡那一贫如洗的破宅子,再度沉寂下来,往昔因阿丑与夫君的辛勤劳作而洋溢的勃勃生机与希望之光,如今已荡然无存,只余下一片死寂与荒凉。阿丑的眼神迷离,唯有身旁焦急搀扶着她的儿子,成为她苟延残喘的唯一动力。

时光荏苒,古田村重归往日的宁静。岁月如梭,悲伤与痛楚被时间的长河渐渐冲淡,江凡家的变故也逐渐被村民们遗忘。唯有村长念及旧情,每隔一周左右,便派人送来些许食物。阿丑依旧瘫痪在床,翻身之事都需江凡相助。

此刻,阿丑怀中紧抱着那个陪伴了她一生的残缺木偶,正沉睡在梦乡之中。而一旁的江凡,却满面愁容。“娘亲的瘫痪尚未痊愈,又染上了这梦魇怪病,这可如何是好!”

自那次母亲晕厥苏醒后,便时常陷入昏睡,且每次昏睡的时间愈发漫长。江凡心急如焚,赶忙通过二舅再次请来郎中为母亲诊治。然而,郎中却束手无策,只说阿丑是中了邪祟,让江凡好生照料。更不幸的是,自那次使用那根沾染了花柳病血液的银针后,阿丑也染上了性病。她的脸上不断长出流脓的粉红色肉瘤,使得那张本就狰狞恐怖的面容更加不堪入目。

郎中心知是因自己的疏忽才将性病传染给阿丑,心中满是愧疚。因此,他每次前来都会赠送一些治疗性病的草药,并交代江凡熬煮给阿丑服用。只是,这些草药收效甚微,屋内从此弥漫着一股刺鼻的恶臭。但江凡毫不在意,依旧守在母亲身旁,不时用毛巾为她擦拭脸上的脓液。

穷人活着,有时真的是在承受无尽的苦难!

阿丑显然对自己的病情一无所知。起初,她一睡一两天便能醒来,后来需一两周方能苏醒,到如今,一睡便是数月之久。醒来时,也是胡言乱语,仿佛深陷梦境之中,尚未回过神来。

“儿啊,咱家孙子小雨第一次去挑粪,你可得去看着点,别让他闪了腰。”

“儿啊,过两天去猪肉铺老王那儿砍两斤排骨。咱家虽说没钱,但一年一次给亲家扫墓,这礼数还是不能少。”

江凡虽年幼,但听母亲念叨了数十遍后,也渐渐明白,母亲在梦中,自己已然成家立业,连子女都快长大成人了。母亲口中时常念叨的小雨,似乎还子承祖业,外出做事了。

时光荏苒,数年转瞬即逝,母亲沉沦在梦境中的时间,从以月为单位,变成了以年为单位。江凡早已习以为常,只能守在母亲身旁,孤苦伶仃又无助地期盼着母亲能够苏醒。哪怕母亲醒来后,只是对他胡言乱语一番,吃点东西后又再次陷入沉睡。

每天,江凡的生活都枯燥而乏味。起床后,做早餐,帮母亲擦拭身体,出门打猎或寻找食物,照料自己种植的小块菜地。中午回来给母亲喂食,即便母亲沉睡,他也能想法子通过她的嘴巴灌入些许稀饭。下午继续打猎、种菜。夜里给母亲喂饭后,自己再独自享用晚餐。就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然而,这枯燥乏味的日子也并非毫无色彩。江凡常常趁母亲睡着时,抱起她心爱的木偶,与它对话。木偶虽从未回应过他一句话,但他却觉得不再孤单。这个木偶,也不知母亲是从何处捡来的。据说,它陪伴了阿丑整个童年,即便成家后,阿丑依旧对它爱不释手。木偶上雕刻着一位面容姣好的小女孩,虽有些残缺模糊,但在江凡眼中,却是他见过的女孩里最漂亮的。

四年后的一天夜里,江凡与木偶聊得太晚,第二天早上没能及时醒来。

“卖洗脚水喽!新鲜的洗脚水,陈年香港脚泡制!”一阵尖锐刺耳的吆喝声,划破了古田村清晨的宁静。

“味道正宗不?来两勺!”隔壁陈大婶扯着嗓子大声吼道。她那庞大的身躯,配合火爆的性子,发出的嗓音震耳欲聋。

“唉,又被这群疯子吵醒!”江凡愤愤地嘟囔着,揉了揉红肿的双眼,显然还没睡够。年仅十岁的他,本应是天真烂漫的年纪,却被生活的重担压得喘不过气来。

“小仙女,妈妈这次都睡了快一年了。为啥还不醒来和我聊聊天呀。”江凡再度捧起枕头旁母亲心爱的木偶,轻声呢喃,语气中满是无助。这么长时间以来,除了偶尔清醒的母亲,以及来去匆匆、偶尔送食物来的好心乡邻,就只有眼前这个不起眼的木偶陪伴着江凡。

一缕若有若无的黑气,悄然从木偶中飘出,然而沉浸在悲伤与思念中的江凡,却丝毫没有察觉。

外面,淅淅沥沥的小雨渐渐飘落。江凡不停擦拭母亲脸上脓液的小手,渐渐失去了力气。“好困,先歇会儿吧。”江凡只觉眼皮沉重得好似灌了铅,缓缓陷入了梦乡:

“爸,今天我挑了二十担肥,村长表扬我了呢。”一名健壮黝黑的少年,满面喜悦地向江凡抱拳说道,眼眸中闪烁着因价值得到认可而产生的光芒。

江凡诧异地看着眼前这个神似自己的少年,又低头看看自己。“我怎么长大了,还多了个儿子?”

“还是咱家小雨能干,一天能挑二十担肥!菜炒好了,夫君去叫娘吃饭吧。”从破旧的厨房里,传来一阵呼喊。江凡侧头望去,只见一位足有五百斤重的壮硕中年女子,正对着自己喊话。她满脸横肉,简单涂抹的妆粉不断簌簌掉落,融入菜里,仿佛成了一种别样的佐料。不过,她眼神中的柔情,却表明了她与江凡的亲密关系。

“好。”不知为何,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操控着他,江凡下意识地应了一声,随后起身,朝着侧屋走去。

屋内,一位面容慈爱的老妇人正端坐着,仔细一看,那眉眼不正是现实中已然瘫痪的母亲吗?此刻,她正拿着长针,专注地编织着毛衣。见江凡进来,她抬起头,慈爱地说道:“要吃饭了是吧?你爸去村口找王麻子下棋了。这个点还没回来,估计在外面吃了。”

“我爸?他还活着?”虽然江凡心里猜到自己应该是在梦中做梦,但他却怎么也不愿醒来,因为只有在梦里,一家人才有团圆的希望。

江凡小心翼翼地走上前,准备搀扶母亲去吃饭。却惊愕地发现,母亲的双腿已然康复。母亲似乎也对江凡的反常举动感到有些惊讶,不过并未多问。

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其乐融融地吃着饭。江凡那壮硕的妻子显然十分疼爱他,不停地给他夹菜,热情得让他有些招架不住。阿丑则趁着吃饭的工夫,不断向小雨传授挑粪的技巧。

虽说这只是个又脏又累的活儿,但挑出来的粪该走哪条路线运输到需要的地方,事先都得仔细盘算。不同地方对粪便的量和含水量都有不同要求。

不多时,饭便吃完了。一家人收拾妥当,便一同去外面观赏阳明湖的夜景。说是湖,其实不过是个臭水塘。但塘面上偶尔飘荡着的几片莲叶,加之凉爽的气候,倒也增添了些许观赏价值。一些较为富裕的村民,在湖水四周自发点亮了数盏灯笼,如繁星般闪烁,让这湖景不再单调。

“阿海,你看那边那对情侣,多浪漫呀。”江凡的妻子指着不远处一对沉浸在爱情中的情侣,语气中略带埋怨。在月光和灯笼朦胧的光芒下,不远处,一位男子单手拥抱着一位身姿曼妙的女子,两人忘我地亲吻着,时间仿佛也不忍心打扰他们,在他们身边放慢了脚步。

“爸,你也和妈浪漫一下呗。”小雨在一旁笑嘻嘻地怂恿道,脸上带着一丝调侃。

“你爸那呆子,哪懂什么浪漫哟。上次俺过生日,让他准备点特别的,结果他就弄了个大馒头,上面插了根不知从哪儿找来的粗蜡烛。唉……”江凡的妻子扭动着肥胖的身躯,抱怨道。话刚说完,她却以极快的速度亲了江凡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