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1 / 2)

太初三年孟夏,北军马场的晨雾里浮动着马汗与艾草的气息。刘妧踩着露水草甸走向演武场,远处传来此起彼伏的\"嗬嘿\"声——年轻骑兵正在练习马槊冲刺,他们身上的鱼鳞甲在晨光中闪着斑驳的光,像极了退潮后沙滩上的碎贝壳。

\"公主且看这甲胄!\"一名左膝缠着布带的骑兵翻身下马,甲片撞击声中露出里面补丁摞补丁的麻布衬里,\"昨儿个演练,这护心甲片竟硌得俺心口青肿。\"他掀起衣襟,肋骨处果然有片淡淡的淤痕,旁边的老兵苦笑着插话:\"俺这领甲还是文景年间造的,虫蛀的洞比俺家婆娘纳的鞋底窟窿还多。\"

刘妧伸手抚摸甲片边缘,指尖被毛边划破——所谓\"铁札\"竟薄如蝉翼,用磁石检测时,不少甲片竟毫无磁性。\"这是用炒钢下脚料打的吧?\"她望向军器监方向,浓烟滚滚的烟囱里掉下几粒火星,正落在一堆报废甲胄上,腾起一股焦糊味。青梧递来湿布擦手,布上很快沾了层铁锈:\"桑大人说,西市胡商的铁锭卖得比汉地便宜三成。\"

北军帅帐内,韩安国正用算筹拨弄案头的铁脊箭簇。\"这箭头的含碳量至少两成,\"老将的指甲划过血槽,\"咱们的军器监还在为'三锻三淬'争得面红耳赤,单于庭却用上了粟特人的渗碳钢。\"他忽然剧烈咳嗽,手背上青筋暴起,刘妧这才注意到他案头的药碗里泡着款冬花——去年漠北之战,老将曾被流矢射中肺部。

帐外突然传来铜铃乱响,霍去病掀帘而入,护腕的马甲鳞片饰件还沾着铜屑:\"公孙成带了甲匠堵门,说要'以金神之名诅算学'。\"他腰间的剑柄刻着新纹——正是算学队设计的应力分散曲线。刘妧摸出袖中的算筹,筹身刻着的\"甲\"字已被磨得温润:\"走,去听听他们的'金神谕'。\"

甲胄坊前,三十名甲匠手持铁锤跪成半圆,锤头的\"欧冶遗法\"纹被擦得发亮,锤柄缠着的红布条上写满\"金神庇佑\"的符箓。公孙成峨冠博带,锦袍上的四灵纹样却在肘部褪了色:\"昔年蒙恬将军制甲,取南山之铁,经七七四十九日淬火,\"他扬起铁锤,铃舌上的金粉簌簌飘落,\"算学不用炭火,只用铜炉符文,是要断了金神与匠人的感应!\"

\"原来金神感应的是松油味?\"刘妧捏住一枚铜铃,铃内果然渗出半凝固的松脂,\"蒙恬制甲用的是'五毒淬火',以硝石、硫磺、卤盐入味,\"她转向围观的甲匠,\"可你们用松柴混硫磺烧炉,温度忽高忽低,造出的甲片不是脆如琉璃,就是软如熟铁。\"张小七适时举起温控炉,符文正随着温度变化呈现蓝、紫、红三色:\"这炉子能让炭火稳如冬月暖阳,误差不超过半度。\"

匈奴降将古儿勒台挤到前排,他的皮甲上挂着枚狼首骨雕,那是他在单于庭时的战功信物:\"俺们草原人打熬甲胄,用牛骨砸牛皮七七四十九层,\"他拍着算学复合甲的青铜鳞片,发出沉闷的声响,\"可汉人的鱼鳞甲...俺家三岁小儿都能掰断甲片。\"几个甲匠面红耳赤,其中一人嘟囔:\"那是你们匈奴人蛮力...\"话未说完,便被古儿勒台的瞪视噎了回去。

申时三刻,演武场的靶架前围满了人。刘妧命人在传统甲胄前插了三十步的算筹,算学复合甲前则插了六十步的——这差距让公孙成冷笑出声:\"公主莫不是要靠距离充脸面?\"刘妧不答话,只朝张小七点头。少年转动弹道记录仪的青铜转盘,刻度盘上的阿拉伯数字让甲匠们交头接耳。

第一支铁脊箭破空而出,\"噗\"地穿透鱼鳞甲,尾羽在靶心颤动。人群中响起惊呼,有个年轻骑兵下意识摸向自己的喉咙。公孙成的锤柄重重磕在地上,震落铃舌上的金粉:\"这...这是甲胄年久失修!\"韩安国却摇摇头:\"这是上月新造的甲,按《军器考》该算'上甲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