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墨握紧手里的纸页,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那些被驱邪师们判定为“妖物作祟“的命案,那些被掩盖的真相,此刻正从旧监狱的裂缝里,缓缓爬出。
碎石簌簌落尽时,林小墨的后颈还沾着墙灰。
她扶着陈长歌的胳膊直起腰,指尖触到他肩背布料下紧绷的肌肉——那是他强压情绪的征兆。
爆炸掀起的气浪卷走了半扇门,月光漏进来,照见陈长歌蹲在瓦砾堆前,指节扣进砖缝里,正将几页染血的档案往怀里塞。
“长歌。“她轻声唤,声音里还带着刚才憋气的哑。
陈长歌的肩膀颤了颤,没有回头。
她看见他耳尖泛着不自然的红,像被火烤过的薄瓷——这是他最无措时才会有的模样。
“走。“他突然站起身,文件被他捏成皱巴巴的纸团,“这里不安全。“话音未落,林小墨就被他拽着往门外跑。
风灌进领口,她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血锈味——是刚才替她挡碎石时擦破的伤口。
旧监狱的围墙缺口外,荒草被夜露浸得湿漉漉的。
林小墨踩上去打滑,陈长歌反手攥紧她手腕,指腹蹭过她腕间那道新添的抓痕,低声道:“疼吗?“
“不疼。“她撒谎。
伤口正火辣辣地跳,可比起他眼底翻涌的暗潮,这点疼根本不算什么。
月光在他下颌投下阴影,她看不见他的表情,却能听见他喉结滚动的轻响,一下,两下,像在数什么要命的东西。
“你还好吗?“她试探着问。
陈长歌突然停住脚步,背对着她。
风掀起他的衣角,露出腰间那柄断厄锥的银鞘,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过了很久,他才开口,声音像浸了冰的铁:“秦无涯的妻子...是我阿娘。“
林小墨的呼吸一滞。
她想起照片里穿月白旗袍的女人,想起秦无涯在祭坛上抚摸亡妻画像时的温柔,终于明白陈长歌此刻的沉默里藏着怎样的惊涛。
“他恨驱邪师害他失去妻子,更恨...“陈长歌转身,月光终于照亮他的眼睛,里面烧着两簇淬了毒的火,“更恨我阿娘用命护下的孩子,成了他复仇路上的绊脚石。“
林小墨伸手按住他心口。
隔着两层布料,她摸到他剧烈的心跳,像擂在破鼓上的急槌。“所以你更不能让他得逞。“她仰起脸,故意用带点调笑的语气,“陈首席刽子手的命金贵着呢,哪能让疯老头的阴谋得逞?“
陈长歌的睫毛颤了颤,忽然握住她按在心口的手。
他掌心的温度烫得惊人,指腹的茧蹭过她手背:“我知道。“
话音未落,远处传来一声钟响。
林小墨猛地抬头。
诡都方向的天空里,血月比三日前更红了,像被人攥在手里揉碎的朱砂,连月光都浸着血色。
钟声从城中心的天主教堂传来,每一声都像锈了的铁链在石磨上滚,震得人耳膜发疼。
“子时三刻。“陈长歌松开她的手,抬头望向血月,“秦无涯选的吉时。“
林小墨的后颈起了层鸡皮疙瘩。
她想起祭坛里刻着的星图,想起沈家商行地下密室那口渗着黑水的古井——所有线索都指向血月最盛时的献祭。“他的时间表提前了。“她攥紧袖中的短剑,“我们得赶回去,现在。“
陈长歌点头,转身的瞬间却突然顿住。
林小墨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看见荒草深处立着道身影。
月白长衫,玉扳指在指尖转着,正是秦无涯。
他身后跟着两个提着灯笼的随从,暖黄的光映得他眼角的皱纹都泛着笑意:“陈大人要去哪?
不如留下来,陪我看场好戏?“
林小墨的指尖掐进掌心。
她能感觉到陈长歌在她身侧绷紧,像根拉满的弓弦。
秦无涯的目光扫过他们沾着灰的衣襟,落在陈长歌怀里的文件上,笑容更深了:“旧监狱的档案有趣吗?
你阿娘临产前还在替被冤的百姓写状纸,说'妖物附体'不过是驱邪师推脱的借口——多傻的女人啊。“
“住口。“陈长歌的声音像碎冰。
秦无涯却仿佛没听见,继续道:“她要是知道自己护着的孩子,现在要挡她丈夫的路...“他摇了摇头,“不过也好,等邪神醒了,你们母子就能在黄泉路上团聚了。“
林小墨突然往前跨了一步。
她能听见自己心跳如雷,却故意扯出个吊儿郎当的笑:“秦先生这话说得可真不吉利。
您说邪神要醒?
我倒想问问,是您的邪神厉害,还是我墨家的驱邪术——“
她的话被陈长歌突然攥紧的手打断。
他在她掌心写了个“退“字,眼底却燃着跃跃欲试的火。
林小墨看懂了他的意思——拖延,等机会。
她歪头笑:“或者...您不如先说说,刚才那两个刺客的毒牙,是从哪家药铺买的?
我最近正想给短剑淬点新毒呢。“
秦无涯的瞳孔缩了缩。
他身后的随从握紧了灯笼,火光在他镜片上投下阴影,遮住了眼底翻涌的暗色。
林小墨望着他扭曲的嘴角,突然想起旧监狱档案里的一句话:“被仇恨啃噬的人,最后都会变成自己最恨的模样。“
夜风卷起荒草,拂过她沾血的衣袖。
她听见陈长歌在耳边低声道:“准备。“而秦无涯的笑声混着血月的光,正像根细针,缓缓扎进这夜色的裂缝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