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的以为自己可以改变过去吗?“
声音从左侧传来,像片被风揉皱的纸。
林小墨猛地转头,就见五步外的雾团里浮出个模糊的身影——扎着歪歪扭扭羊角辫的少女,粗布衫的袖口沾着草汁,正仰着脸看她,眼睛亮得像两颗浸在晨露里的黑葡萄。
那是她十二岁前的模样。
林小墨的呼吸突然滞住。
她记得那个清晨,母亲把最后半块桂花糕塞进她手心,说要带她去城外接回走丢的阿黄。
可她蹦蹦跳跳跑出门时,根本没注意到父亲往腰里别了驱邪铃,母亲的袖中藏着淬过朱砂的匕首。
“小墨。“幻影少女伸出手,指尖泛着珍珠母贝般的淡蓝,“跟我回家吧。
阿娘熬了你最爱的红豆粥。“
林小墨的喉咙发紧。
她鬼使神差地抬脚,却被一道有力的臂弯横拦在腰际。
陈长歌的刀鞘重重磕在她脚边,金属冷意透过鞋面渗进来:“别动。“他的声音像浸了冰碴子,“这是幻境。
秦无涯在钓你的心锚。“
林小墨这才发现自己的驱邪剑在鞘中震颤,剑穗上的铜钱串儿叮当作响——那不是对邪物的警觉,是她自身气血翻涌引发的共鸣。
她攥紧陈长歌的手腕,掌心全是汗:“你怎么知道?“
“我在暗审司见过太多。“陈长歌的拇指压在她腕间的太渊穴上,指腹的茧子磨得她生疼,“邪修最擅长扒开人心的裂缝。
你越想触碰,幻境就越真实。“
林小墨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不去看幻影的脸。
她闭上眼,感知着空气中若有若无的灵力波动——驱邪师的五感里,最钝的是目,最锐的是灵。
片刻后,她指向西北方:“那边。
《阴阳录》应该在那里。“
陈长歌的刀光劈开一团浓雾,两人踩着腐叶往前挪。
幻影少女的脚步声始终跟在右侧,时远时近,像根细针在耳膜上挑:“阿爹说今天要给你雕木剑,你忘了吗?“林小墨的指甲掐进掌心,血腥味在嘴里漫开——她没忘。
那把刻着“墨“字的木剑,后来插在父亲心口,被妖物的利爪劈成了两截。
当石青色的石台从雾中显形时,林小墨几乎要笑出声。
石台上摆着半卷青铜封皮的古籍,封纹是她熟悉的墨家镇派印——《阴阳录》。
她刚要伸手,身后突然响起母亲的声音:“小墨,回头看看阿娘。“
这声“阿娘“像根烧红的铁钎,直接捅进她心口。
林小墨转身的动作快得连自己都没反应过来——穿月白衫子的女人站在老槐树下,鬓边插着她亲手编的野菊,眼角还带着她去年除夕用胭脂点的小痣。“阿娘不是说要去接阿黄吗?“女人的声音带着哭腔,“你跑那么快,阿娘追不上啊......“
林小墨的眼泪砸在青石板上。
她想扑过去,却被一双手牢牢攥住。
陈长歌的掌心滚烫,像块烧红的烙铁:“别忘了我们为何而来。“他的拇指抹过她脸上的泪,“你要替他们讨的公道,不是在这儿哭。“
这句话像盆冰水兜头浇下。
林小墨咬着牙转回身,指尖触到《阴阳录》的瞬间,整座森林突然剧烈震颤。
迷雾被撕成碎片,露出四周由怨气凝成的黑墙——他们来时的门扉,不知何时变成了面青铜镜,镜面映出两人扭曲的倒影。
“既然来了,就陪我玩到底吧。“
低沉的男声从四面八方涌来,林小墨听出那是秦无涯的声音。
下一秒,无数青灰色的影子从黑墙里钻出来,它们长着人的轮廓,却没有五官,指尖拖着尺长的指甲,指甲尖滴着墨绿色的脓水——是被怨气侵蚀到灵体崩溃的厉鬼。
陈长歌的刀划出银弧,劈碎扑来的第一只厉鬼。
林小墨抽出驱邪剑,剑身嗡鸣着燃起赤焰,可余光扫过陈长歌时,她的动作突然顿住——他的瞳孔里,有团幽蓝的光在游动,像极了昨夜血棺缝隙里透出的颜色。
“陈长歌?“她唤他的名字,声音发颤。
陈长歌没有回头。
他的刀更快了,快得带起破空的尖啸,可那抹幽蓝却越烧越亮,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他的身体里苏醒。
林小墨握紧剑柄。
她能感觉到,藏在袖中的短剑正贴着小臂发烫——那是墨家最后一式“破妄“的引信。
当又一波厉鬼涌来时,她的手指已经扣住了剑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