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妇的指甲刺穿了林小墨的衣袖,小媳妇的长发缠住了张巡捕的脖子,婴孩的嘴张得能塞进整个拳头,朝着林小墨的手腕咬下来。
林小墨咬着牙又甩出三张镇鬼符,可这次黄纸刚碰到尸体就烧了起来,冒起的黑烟里竟传来尖笑。
她能感觉到镇阴印的金光在快速消退,体内像被抽干了力气,连呼吸都变得艰难。
“退!“她拽着张巡捕的胳膊往外跑,刚跨出庙门,就听见身后传来“轰“的一声。
土地庙的房梁塌了,扬起的灰尘里,周天明的身影已经不见了,只留下地上那串还在摇晃的青铜铃铛,每一声脆响都像在敲她的太阳穴。
张巡捕扶着墙直喘气,林小墨靠着电线杆慢慢滑坐在地上。
她摸出怀里的青铜镜,镜面蒙着层白雾,擦干净后只映出自己苍白的脸。
后半夜镜中男子说的“小心血“还在耳边响,可现在她连周天明要血做什么都不知道。
风卷着灰尘扑过来,林小墨眯起眼。
她看见土地庙的废墟里,有片红布被风掀起,露出下面半块青灰色的石头——是石敢当的残块,表面刻着的符咒还在渗着黑血,像在笑。
林小墨盯着那残块,喉咙发紧。
周天明说的“那位大人“究竟是谁?
他养这些尸变,难道真的只是为了见面礼?
更让她不安的是,方才用镇阴印时,她分明感觉到有股更阴狠的力量在和她较劲,像双无形的手,正透过尸体攥住她的命脉。
林小墨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镇阴印的余温还灼着她的虎口。
张巡捕蹲在她身边,喉结动了动,终究没敢再问那枚敕令的事——方才金光漫过土地庙时,他分明看见林小墨颈间的青铜印上浮起墨色纹路,像极了老辈人说的“墨家三敕“。
可这姑娘总说自己是“混口饭吃的野路子“,此刻却用出了只有百年世家家主才配持有的镇阴印。
“去查查周记古董行的账册。“林小墨扶着电线杆站起来,声音比冷风还凉,“七天前的石敢当残块,最近三个月收了多少阴宅旧物,经手过几具横死的尸首。“她顿了顿,又补了句,“再找两个可靠的兄弟,盯着周天明的姨太太——上回在城隍庙看见她脖子上的玉坠,是用尸油养过的。“
张巡捕应了声,刚要走,又被她叫住。“把这铃铛收好了。“她用黄符裹住地上的青铜铃,“别碰铃铛口的刻痕,那是引魂纹。“
等张巡捕的背影消失在巷口,林小墨才蹲下身,指尖轻轻拂过石敢当残块上的黑血。
血渍里混着极细的朱砂颗粒,像被碾碎的符咒。
她突然想起幼年时,祖父在族祠里说过的话:“养尸者最忌贪心,若用镇邪之物反饲阴灵,就像拿铁链拴饿狼,迟早要被反噬。“可周天明分明知道这道理,却还是选了石敢当——他要养的,到底是什么样的“大人“?
风卷着碎砖从废墟里钻出来,吹得她额前的碎发乱飞。
林小墨摸出怀里的青铜镜,镜面不知何时又蒙了层白雾,她对着呵了口气,白雾散后,镜中竟映出半枚青铜铃的影子。
和地上那枚一模一样,连铃铛口的引魂纹都分毫不差。
“后半夜镜中那个男人......“她喃喃自语,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镜沿。
“林姑娘!“
卖糖糕的老周头拎着竹篮从巷口跑来,筐里的糖糕被他捂得温热,“方才听巡防队说后巷闹尸变,我给你留了块桂花馅的——“他的目光扫过土地庙的废墟,声音突然低了,“赵婆婆家那小媳妇,前日还抱着娃来买糖糕......“
林小墨接过糖糕,甜香混着废墟里的腐味直往鼻子里钻。
她咬了口,糖渣落进领口,却尝不出半分甜。
老周头絮絮说着巷子里的闲言碎语,她却盯着老周头腰间的铜钥匙——那串钥匙上系着块褪色的红布,和小媳妇怀里裹婴孩的红布,纹路竟一模一样。
“周伯,您这红布......“她刚开口,老周头就笑了:“是前儿周老板给的,说是什么'开光大吉'的彩头。
那周老板可讲究了,说咱们后巷阳气弱,每人送块红布镇宅。“
林小墨的糖糕“啪嗒“掉在地上。
周天明送红布、卖石敢当、收阴宅旧物,连老周头这样的平头百姓都被他算计进去——他是在给“那位大人“铺路,用整条后巷的生气养阴灵!
她转身往家跑,鞋跟踢飞块碎砖,撞在断墙上发出闷响。
推开家门时,夕阳正透过窗纸在地上铺了层血。
林小墨扯下颈间的镇阴印,用帕子仔细擦拭,印底的“墨“字被磨得发亮,那是祖父临终前用指血刻的。
“墨家世代守阴脉,若遇邪祟反噬......“她对着空屋低语,声音突然哽住。
那年族祠起火,祖父把她塞进暗格里时,说的最后一句话是“莫信镜中影,莫露敕令光“,可如今镜中影越来越清晰,敕令光也藏不住了。
铜盆里的水倒映着她苍白的脸。
林小墨捧起水泼在脸上,凉意顺着后颈往下钻。
她正擦脸时,窗外传来“叮铃“一声——是门檐下的铜铃在响。
可这铜铃是她今早才挂上的,风根本吹不起来。
“叮铃——“
第二声更轻,像有人用指甲拨了拨铃铛。
林小墨抄起镇阴印就要冲出去,脚却被什么绊了一下。
低头看时,是床底下滚出的青铜镜,镜面朝上,正映着她身后的门。
门把手上,不知何时系了根红绳。
第三声铃响混着电流的杂音,从床头的电话里传出来。
林小墨的呼吸骤然一滞,那部老电话她搬来半年都没响过,此刻黑色的听筒正微微颤动,像有什么东西在里面爬。
她盯着电话看了三息,伸手抓起听筒。
“喂?“
对面没有声音,只有沙沙的电流声。
林小墨刚要挂断,突然听见极轻的一声叹息,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过来的,带着股陈年老木的味道:“小墨,该回家了。“
听筒“啪“地掉在地上。
林小墨倒退两步撞在墙上,目光扫过镜中——青铜镜的白雾不知何时散了,这次映出的不是周天明,而是座朱漆剥落的祠堂,门楣上“墨氏宗祠“四个大字,正被血一样的夕阳染得发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