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在寒露后第五天回到大兴屯的。爹的电话里带着哭腔,说娘在苞米地里迷了路,找到时手里攥着把断头的麦穗,穗尖滴着黑水,在打谷场上摆出个歪扭的“死”字——那是东北农村忌讳的“谷魂阵”,老辈人说撞见的人活不过三天。
屯子西头的苞米地刚收割完,干枯的秸秆堆成一人高的垛,在夜风里发出细碎的“哗啦”声。我踩着满地的苞米叶走进院子,看见娘的蓝布衫挂在晾衣绳上,衣角沾着些褐色的斑点,不是泥,是风干的血渍,形状像极了麦穗的断头。
“你娘进地前看见秸秆堆里飘着红绸子。”爹蹲在门槛上,手里攥着娘的头巾,“是十年前二丫头失踪时系在腰上的,那丫头掉进化肥池没找到尸首,打那以后,苞米地每年秋收都少一垄庄稼。”他突然盯着我的鞋,“你鞋底咋沾着带血的麦穗?”
鞋底的麦穗扎得脚底生疼,我这才发现鞋缝里卡着半截麦秆,秆子上缠着红绸子,正是娘说的那种。供桌上的煤油灯突然爆了灯花,映出墙上的影子在动,不是我和爹的,而是个扎着麻花辫的姑娘,手里捧着个化肥袋,袋口滴着黑水,正是十年前二丫头穿的衣裳。
守夜时我听见苞米地里传来“咔嚓”声,像是有人在掰扯玉米棒子。扒着后窗望去,月光把秸秆堆照成银白色,有个穿蓝布衫的身影在秸秆间晃动,手里举着把镰刀,刀刃上沾着新鲜的血渍,而她的脖子以下,全是干枯的苞米叶。
“那是二丫头的衣裳……”我咬住嘴唇,看见那身影转身时,领口处露出半截脖子,皮肤不是人的血色,而是苞米秆的枯黄色,更骇人的是,她的手里捧着的不是玉米,而是个断头的麦穗,穗尖的血珠滴在地上,慢慢汇成“还”字。
供桌上的搪瓷盆“当啷”摔在地上,我转身看见娘的头巾不知何时缠在了灯柱上,头巾角系着个红绸结,正是二丫头当年的样式。爹突然指着窗外,声音发颤:“秸秆堆在动!”
我们跟着脚印走进苞米地时,霜地上的脚印突然断了。七堆秸秆围成个圆圈,圈中央摆着个化肥袋,袋口露出截衣角,正是娘的蓝布衫。更恐怖的是,每堆秸秆上都插着把断头的麦穗,穗尖朝着圆心,组成个巨大的“谷魂阵”。
“十年前二丫头掉进化肥池,池子里漂着七穗断头麦。”爹的镰刀“当啷”落地,他盯着我袖口,“你娘袖口的血渍,和二丫头当年的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