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缝合!”王姐把碎片塞进患者伤口,“用羊肠线,按顺时针方向缝!”我握着持针器的手发抖,羊肠线穿过头骨碎片时,竟发出类似缝纫机的咔嗒声。患者突然睁眼,嘴角上扬,露出不属于他的笑容,那笑容我在监控里见过——属于那个早已去世的截瘫女孩。
凌晨三点,太平间的传呼系统突然报警。我和王姐赶到时,看见运送尸体的推车上躺着具无头尸体,胸腔大开,里面塞满了病历单。最上面的一张是李桂兰的死亡记录,死亡原因栏写着“多器官衰竭”,而实际死因那一栏被划去,隐约能看见“颅骨缺失”四个字。
推车下方滴着水,不是血水,而是福尔马林溶液。顺着痕迹看去,太平间的冰柜打开着,44号储物柜里空空如也,柜壁上用血水写着一行字:“还差三块,就够拼成完整的头盖骨了。”
我在医院的旧服务器里找到了1997年的进修医生名单。排在第一位的,是如今美容诊所的院长,他的签名出现在多份“颅骨修复术”的手术记录里。其中一份记录显示,患者要求用“新鲜头盖骨碎片”进行修补,手术日期正是每月的23号,与IcU患者死亡高峰日吻合。
更骇人的是患者资料——近五年内,接受过该手术的患者,术后均出现幻听、梦游症状,他们在病历里描述:“总感觉有人在头顶说话”“梦见自己的头盖骨被打开,里面空空如也”。
昨夜新入院的车祸患者突然病情恶化,ct显示他颅内多出三块不明骨片,呈扇形分布在脑组织周围,像是从外部嵌入的。值班医生想做手术取出,他却死死抓住床头,喊着:“不能拿!他们会来抢的!”
凌晨两点,我在值班室打盹,梦见自己躺在手术台上,王姐拿着手术刀切开我的颅骨。她从金属盒里取出碎片,拼在我头骨缺失处,羊肠线穿过皮肤时,我听见整个IcU的监护仪同时发出警报,那声音像极了缝纫机的转动声。
惊醒时,我发现白大褂口袋里多了张纸条,上面是王姐的字迹:“今晚别进处置室,他们在清点人数。”处置室的灯亮着,透过毛玻璃,我看见里面有七个人影在晃动,他们的头部轮廓都有不同程度的凹陷,手里拿着注射器和骨锯。最左边的人影转过身,我看见他下巴上的青黑胡茬,和清洁间里的骨骼模型、1997年的手术照片里的男人,完全一致。
我终于看懂了李桂兰的手势。她临死前在床单上划出的痕迹,不是“救我”,而是“三九二七”——1997年9月23日火灾的日期。那天不仅烧毁了病理科,还烧死了正在进行颅骨拼接实验的进修医生,他的执念化作了某种“存在”,留在医院里继续寻找缺失的头盖骨碎片。
新的患者被推进IcU,这次是个高中生,跳楼未遂,颅骨凹陷。我在他书包里发现本日记,其中一页写着:“听见楼顶有人说话,说我的头盖骨形状很合适,能补上最后一块空缺……”
王姐失踪了,她的储物柜里只剩下那串佛珠和半瓶暗红色粉末。保卫科调出监控,看见她在凌晨三点走向太平间,手里抱着金属盒,步伐僵硬得像是被线牵着的木偶。太平间的监控在她进入后突然雪花屏,再恢复时,金属盒放在推车上,里面的碎片少了一块。
今晚的IcU格外冷,空调显示26c,我却忍不住发抖。3床的患者突然指着我身后:“护士小姐,你头发上有东西……”我摸向头顶,指尖触到一缕潮湿的头发,那不是我的,长度及腰,发尾打着卷,正是监控里截瘫女孩的发型。发丝间夹着张纸条,上面写着:“下一个是你,你的头盖骨,刚好能补上右眼上方的缺口。”
凌晨两点,我被推进了手术室。不是作为护士,而是作为患者。不知何时吸入的麻醉气体让我四肢无力,只能眼睁睁看着戴口罩的医生们围过来,其中一个的下巴露出青黑胡茬。无影灯下,王姐穿着蓝色手术服,手里拿着那串佛珠,佛珠上的朱砂已经褪色,露出里面包裹的细小骨头——那是人的指骨。
“别怕,很快就好。”她把佛珠套在我手腕上,针尖扎进我后颈,“你看,前六个都很成功,他们的头盖骨拼成了完整的天灵盖,就差你这块……”我想喊,却发不出声音。余光瞥见手术室的时钟,指针指向三点十七分,正是李桂兰去世的时间。麻醉剂起效前的最后一刻,我看见手术台边站着几个模糊的人影,他们的头顶都有缝合的痕迹,手里拿着病历单,上面的患者姓名栏,写着我的名字。
当手术刀划开我头皮的瞬间,走廊里所有监护仪同时发出长鸣,那声音不再是单调的警报,而是无数声音的叠加,像是许多人在同时尖叫:“终于凑齐了……终于能拼好了……”
后来我在普通病房醒来,头上缠着厚厚的纱布。医生说我在值班室晕倒,是王姐送我来的,她已经辞职离开了。我摸着头顶光滑的纱布,想起手术台上的触感——那里本该有块头盖骨的,现在却平平坦坦,像是被人拿走了什么,又用什么东西缝补好了。
出院那天,我路过医院后门的垃圾站,看见个蓝色手术服的身影正在翻找垃圾。她抬起头,我看见她右额角有块新鲜的缝合痕迹,形状与我失去的那块头盖骨完全吻合。她冲我笑了笑,露出截瘫女孩的酒窝,然后转身走进雾里,手里攥着半张病历单,上面的日期是1997年9月2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