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9章 诡河(1 / 2)

我至今记得那片雾。

滇缅边境的雨林在五月会渗出白色的瘴气,像煮沸的米汤漫过脚踝。勘探队的帐篷扎在一条无名河边,河面漂着铜钱大的浮萍,月光落上去时,那些叶子会突然张开锯齿状的边缘,露出底下暗红色的叶背,像无数只半睁的眼睛。

\"林工,你的罗盘又倒转了。\"小吴举着矿灯凑过来,光柱扫过我手中的地质罗盘,铜制指针正在逆时针狂转,发出细微的咔嗒声。远处传来一两声猿啼,尾音拖得极长,像人在夜里拖长的哀嚎。

我把罗盘塞进帆布包,尼龙拉链刮过掌心时有点发烫。这支六人勘探队进入这片被当地人称为\"鬼打墙盆地\"的无人区已经第七天,从第三天开始,所有电子设备集体失灵,罗盘更是每天子时准时倒转,仿佛地下埋着个巨大的磁铁矿。

\"明天往东北方向推进。\"我敲了敲防水地图,红笔圈出的区域边缘有片奇怪的阴影,像被指甲抓出来的三道痕,\"无人机拍到那里有片断墙,可能是废弃的村落。\"

\"林工,老一辈说这里以前是……\"小吴突然闭了嘴,喉结滚动着看向河面。月光下,浮萍群正在诡异地分开,一条黑色的带状物从水下浮上来,表面有鳞片状的反光。我抓起手电筒照过去,光柱里突然炸开一团白色——那是半张人脸,眼窝深陷,嘴唇翻卷着露出牙床,水草从鼻腔里钻出来,随着水流轻轻摆动。

\"哗啦\"一声,尸体又沉了下去。我握紧手电筒的手心里全是汗,听见自己的声音有些发颤:\"所有人检查装备,明天提前拔营。\"

后半夜我睡得极不安稳,迷迷糊糊间总听见帐篷外有脚步声,像是有人光着脚在泥地里走,吧嗒吧嗒的。我翻身摸向枕头下的军刀,指尖突然触到一片冰凉的皮肤——有人掀开了帐篷拉链,一张湿漉漉的脸正贴在网纱外,眼睛里爬满血丝,嘴角裂开一个诡异的弧度,像是在对我笑。

我猛地坐起来,头重重撞在帐篷支架上。冷汗浸透了后背的衣服,帐篷里只有小吴的鼾声,网纱外什么都没有。我摸出怀表看时间,表盘上的荧光指针指向三点十七分,秒针正在逆时针跳动。

第二天清晨,我们在河边发现了老陈的尸体。他的睡袋被拖到离帐篷二十米远的地方,尼龙布料被撕成碎条,露出里面白骨嶙峋的躯干。最诡异的是他的脸,皮肤像被剥橘子一样翻在头顶,露出底下青白的头骨,眼眶里塞着几簇水草,嘴角还挂着半片带血的嘴唇。

\"这不是动物干的。\"小张蹲在尸体旁,法医世家出身的他声音都在发抖,\"撕咬痕迹太整齐了,像是用手术刀割开的。\"他突然指着老陈的手腕,那里有三道新月形的抓痕,渗着暗红的血珠,\"你们看,这是人指甲抓的。\"

队伍里响起压抑的惊呼声。我摸出罗盘,指针正在疯狂旋转,最终指向东北方。断墙遗址在雨林深处,藤蔓爬满残垣,墙缝里嵌着些破碎的陶瓷片,釉色在阳光下泛着诡异的蓝光。小吴突然指着墙根惊呼:\"那是什么?\"

那是半截埋在土里的青铜镜,镜面朝上,边缘刻着扭曲的夔纹。我蹲下身用地质锤拨开浮土,镜面突然闪过一道白光,像是有人在里面晃了下手电筒。当看清镜中倒影时,我感觉心脏猛地停跳了一拍——镜子里不是我的脸,而是一张腐烂的脸,眼窝空洞,嘴角咧开,露出里面参差不齐的黄牙。

\"林工!\"小吴的叫声惊醒了我,我这才发现自己的手正按在镜面上,指尖传来冰凉的触感,像是摸着一块浸在井水里的人皮。镜面突然泛起涟漪,那些波纹里浮现出密密麻麻的小字,像是用鲜血写的:\"子时三刻,勿近水……\"

话没写完,后半截被什么东西刮掉了,只剩下几道血痕。我刚要把镜子翻过来,手腕突然被人抓住。转头看见老张惊恐的脸,他的喉结动了动,声音像是从嗓子眼里挤出来的:\"林工,这是阴镜,照阳人魂的……\"

他的话没说完,身后的雨林里突然传来树枝断裂的声音。所有人都举起矿灯,光柱交错间,我看见有个身影在三十米外的树影里一闪而过。那是个人形轮廓,穿着灰绿色的军装,肩膀上扛着杆老式步枪,枪管上挂着个圆形的铁皮盒,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是……远征军?\"小张的声音带着哭腔。滇缅边境曾是抗战时期的主战场,无数远征军将士埋骨于此,当地流传着许多\"阴兵借道\"的传说。那个身影突然停住,缓缓转过身来,我们的矿灯照到他的脸——那根本不是人脸,而是一个腐烂的骷髅头,眼窝里爬着两只萤火虫,正一闪一闪地盯着我们。

我抓起青铜镜转身就跑,听见身后传来此起彼伏的惊叫。雨林里的雾气突然浓得化不开,像是有人泼了桶牛奶,矿灯的光柱只能照出几米远。不知跑了多久,我突然撞到一个坚硬的东西,抬头看见一座石碑,上面刻着\"雾河村\"三个隶书,碑身布满青苔,顶端蹲着个石雕的镇墓兽,眼睛是空的,里面积着雨水。

\"林工!\"小吴的声音从左边传来,我刚要转身,脚下突然一空,整个人掉进了一个深坑里。后背重重撞在坑壁上,泥土簌簌落下,我摸出打火机点燃,火光中看见坑底散落着几具骸骨,头骨上有子弹贯穿的孔洞,腰间还挂着生锈的弹匣。其中一具骸骨的手骨攥着张泛黄的纸,我颤抖着展开,上面用钢笔写着:\"五月初七,雾河村屠村惨案,幸存者……\"

字迹到此为止,最后那个字被血浸透了。我听见头顶传来脚步声,抬头看见一个人影趴在坑边,正低头看着我。那是小张的脸,他嘴角上扬,露出一个诡异的微笑,右手举起一块石头,重重砸了下来。

我猛地侧身,石头擦着耳朵砸进泥土里。小张的脸突然扭曲了,皮肤像融化的蜡一样往下掉,露出底下腐烂的肌肉和白骨。我连滚带爬地往坑角躲,打火机掉在骸骨堆里,火光照亮了坑壁上的字,那些字是用指甲刻的,歪歪扭扭却异常清晰:\"他们来了,从镜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