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谷里那几堆巨大的篝火,烧得是噼啪作响,火星子跟着山风,一股脑儿地往那黑漆漆的夜空里头蹿。
汉子们一个个都喝得是满面红光,东倒西歪地勾肩搭背,扯着嗓子,唱着些个早就跑了调的乡野小曲。
肉骨头和啃干净的玉米棒子,扔了一地。
那些个平日里瞧着有些怯生生的妇人娃子,今儿个胆子也大了不少,围着火堆,你追我赶,笑闹声传出老远。
许青山端着那碗早已见了底的米酒,一个人悄没声地退出了那片欢腾的人堆。他走到一处地势稍高些的土坡上,背着手,瞅着底下这片吵吵嚷嚷,却又透着股子说不出热闹和生气的山谷。
李黑风也不知什么时候,跟了过来。他手里头也提着个酒碗,走路还有些晃荡,显然是喝了不少。
“公子,咋一个人跑这儿吹冷风来?”
许青山没回头,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底下太吵,出来透透气。”
李黑风在他旁边站定,也学着他的模样,瞅着底下那些个正撒着欢的手下和家眷,那张被酒气和火光熏得通红的黑脸上,露出一抹憨厚的笑。
“是该好好乐呵乐呵。俺们这些个弟兄,刀口上舔血过日子,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就没过过几天安生日子。今儿个得了公子您给的名分,往后也算是能堂堂正正做人了,这心里头,都敞亮。”
许青山转过头,瞅了他一眼。“黑风,你觉着,这官府的公文一下来,咱们往后的日子,就真能高枕无忧?”
李黑风被他这么一问,那脑子里头的酒意,也醒了大半。他挠挠头,有些不确定地说道:“那...那官府的公文上,不是写得清清楚楚,让那新来的巡检,好生...好生保障咱们开垦的事宜,不许旁人滋扰吗?”
“公文是死的,人是活的。”
许青山把手里的空酒碗,随手往地上一放。
“那孙知州,今日能为我发一道公文,明日就能因为旁的事,再发一道公文来剿了咱们。那石崇,也不是个肯轻易吃亏的主。
还有那张天河跟李文靖,如今成了丧家之犬,只会把这笔账,死死地记在咱们头上,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在暗地里头,捅咱们一刀。”
李黑风脸上的那点笑意,也慢慢地收敛。他那双因为灌了酒而有些发飘的眼睛,重新聚了点神,变得亮了不少,“公子,您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官府那张纸,就是个屁。”
许青山的声音很平静,可每个字都透着股子冷硬,“你交了钱,官府今天能让你当爷,明天就能让你当孙子。咱们这地接要想真个变成咱们自个儿的铁打江山,我觉得指望谁都没用,必须得靠自个儿。”
他顿顿,又接着往下说。
“从明天起,山寨里头,得立下几条规矩。头一条,所有人不分老少爷们,都得跟着那几个老兵去操练。”
“再一个,那座炼铁的炉子,得立马给我烧起来,虽然现在没在打仗了,但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还会再乱起来,而且忘最坏了想,我们也不能没有趁手的家伙,我再给你们一个月的时间,一定要把铁矿给我炼好了。”
“第三,也是最要紧的。”
许青山瞅着李黑风,眼神也跟着重了几分,“筑坝造湖那活计,还得往快了干,只是我也知道咱们缺人,所以近期有招人手打算,我问个事儿,咱们寨子,现在已经有多少人和牲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