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七七闻声被唬得几乎跳起来,看清来人是阿凌,才镇定下来。
其实她还在犹豫,前日一早,狗娃终于折磨够了她,出门贩货去了,说是马上要过年了,过年家家户户都舍得花钱,正是卖货的好时候。
还叫她乖乖在家里等着,等他卖完了货再回来找她。
白七七其实巴不得他出去,死外面,再也不回来!
她不知道等狗娃下一次回来,她还能不能,再见到第二日的太阳。
这些日子,她身上几乎就没有完好的皮肉,疼得了不得,好几次想出门去看大夫。
可狗娃在旁,总是阴恻恻地笑道:“小贱人,你尽管去!我听村里人说了,咱们村新来的那个小大夫,年轻俊俏的紧,以前好像是哪家大人府上的公子哥。没事!你尽管把衣裳脱光了给他看,叫他看看你个小娘皮是怎样淫荡的货色?说不得,他跟你好上一场,连钱都不要你的!”
被这么一说,白七七哭着,再也不敢去了。
只是近日身上的疼痛不仅没有消减,反而愈演愈烈,裤子上经常有血。
白七七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快要死了?
她想要去看大夫,好歹把血止住,不要那么疼,可又怕被村里人耻笑。
白七七暗暗地捏了捏她那秀气的小拳头,见周遭没有人,才鼓起些勇气,向阿凌说道:“云大夫,我,我想开,开两副药。止疼止血的就好。”
阿凌沉默不言,其实换作几个月前,他大抵不会医她,毕竟她打了常小娘子。
可经过这几个月,接触了形形色色的凡人。
他明白了这些凡人的艰苦不易,于是也许连他自己都尚未察觉,一种叫作‘医者仁心’的种子,在他心中逐渐生根发芽。
看着她小小的身量,尚且稚嫩的脸庞,哪怕和不算高的冉婧瑶比起来,也还矮了足足一个脑袋。
阿凌亦曾听白大哥提起过,他妹妹也才将将十五岁的年纪。
目光在她已经微微泛白的嘴唇停留片霎,浅淡的唇色比起昨日更加明显了些。
阿凌揉了揉眉头,向她道:“药不能乱吃,得先看病再说,跟我来。”
白七七=站在原地摩挲着双手,很是犹豫,她在原地立了半晌,才忍着疼痛,一瘸一拐地追上阿凌的脚步。
低低地在他身后问道:“云大夫,你家有其他病人吗?要是有的话,我就,我就先不去了。”
“没有。”
“哦,那好吧。云大夫,其实我也不是很严重,只是最近有点不舒服。是不是吃两副药就好啦?”白七七跟在阿凌的身后,一边走,一边喃喃自语,与其是对阿凌说,还不如是在劝慰自己。
因阿凌与冉婧瑶在村子里做了大夫,前些日子,经过盖房子的郝家兄弟建议,在院子前又起了一间小屋,作为看病的诊堂。
诊堂不大,左侧打了个足有一整面墙大的药柜,药柜前摆着一个长条型的柜台,柜上放着一叠包药的粗黄芦苇纸,一根药秤,一个杵臼。
另一侧,只放了张松木桌子,桌面上整齐地摆放笔墨纸砚,巴掌大的铜香炉,黄白色的土定瓶里插了朵黄色的野菊花、
这花在外面田间地头随处可见,一点儿也不稀罕,想来应当也是云大夫随手摘来作装饰的。
桌子后面挂了一幅在山峦起伏背的下,牧童吹笛骑着老牛远去的水墨画。
白七七听狗娃说过,他说这云大夫夫妇俩必是那等大户人家私奔出来的公子、小姐。
可她打量着堂屋里的陈设,却发现并没有如她想象中那般华丽富贵,也没有什么她没见过的稀罕物,或让她感到一看就很值钱的东西。
“坐。”阿凌走到桌子后面的那张凳子坐下,拿出脉诊,朝站在门口打量的白七七招呼了一声。
白七七抿了抿唇,才迈着小步跨过门槛,在阿凌对面的凳子上,扭扭捏捏地偏过身子坐下。
她只挨了个凳子边,小心翼翼地伸出手,道:“云大夫,你开好一点儿的药,好得快一点的,你放心,我有钱。”
阿凌没搭腔,沉默地搭上她手腕探脉,渐渐地却不禁蹙起了眉、
说来也巧,若是白七七早来一天,阿凌未经人事,他哪怕探到同样的脉息,都不会第一时间往那方面去想。
可昨晚他和小姐发生了那样的事,虽然才是平生第一次,但怎么说也算是过来人了。
阿凌毕竟不是凡人,哪怕偶尔遇到那么一、两个疑难杂症,哪怕如今他神识受创,但探探这些凡人身体帮助自己确认病情还是做得到的。
这几月来,还是头一回,通过主动开口询问病人的方式,以此来确认病情。
他换了只手,继续把脉,仿佛状似无意地随口一问,“你有哪里不舒服?”
“啊?我……我……”白七七再次抿了抿干裂发白的嘴唇,忍着羞耻,眼中已开始泛起泪光,她手抚了抚腹部,低声道:“就……最近这里有点疼。”
“还有呢?”
白七七闻言,身子往后瑟缩,她对上阿凌那双黑亮幽深的,隐隐有种他似乎已经看透了自己的错觉,她想要逃跑,远离这个地方,然而腿脚却似乎失去了知觉,屁股像是被钉在凳子上动弹不得。
“还有……”白七七颤抖着,小鹿般的眸子里满是恐惧,但她还是咬着唇,低下头,试图隐瞒遮掩道:“就,就身上有点疼。”
“还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
“没有啦。”
她微微抬起头,偷觑到阿凌蹙紧的眉头,心头一慌,忙问道:“云大夫,我是不是很严重?我……”她说着,眼里包着的泪珠再也抑制不住,抽泣着问:“我是不是快死了?”
阿凌却没回答她,抽回把脉的手,沉吟片刻,还是用他尽量能想到的委婉,问:“你最近是不是……”他故意顿了一下,思忖她自己的身体自己最清楚,所以应当能够明白自己省去的词语,“有流血?”
白七七默契地闻弦而知音,瞬间连哭都止住了,她似触电般地收回自己搭在脉枕上的手腕,一只手紧紧的握住刚才被阿凌号脉时碰过的地方,瞪圆了眼睛,目中满是震惊与惊惧。
白七七不认字,没念过书,更不懂什么医。
小时候家里穷,没钱看大夫。
况且她又是个女孩子,生了病,都是找村里上了年岁的白太婆婆瞧一瞧,指点她爹娘去地里摘点草药,熬水喝了。
白七七哪里知道,在阿凌来之前,村里从前担任“大夫”角色的白太婆婆,不过是凭借祖辈传下来的经验。
更多的,则靠着一种‘俺寻思能行’的信念感,在给娃娃们看病。
故而白七七分外震惊,她心道:原来大夫们都是这么神奇的吗?
只凭借两根手指,在她的手腕上轻轻搭了一会儿,连摸都算不上,就连这个都知道了?
早知道的话,早知道的话,她……她……她就不来了!
白七七低下头,咬着唇,突然间面色绯红,一股浓烈的羞耻顷刻将她包裹。
使她恨不得此刻变成只穿山甲,挖个洞,钻进地里去,把自己埋起来。
“你……流血的症状持续多久了?”阿凌见白七七此刻像只沙域里常见的鸵鸟,身体蜷缩着,几乎想把自己的脑袋埋进肚子里、
他曲起手指,敲了敲桌面,严肃地对她道:“你现在病情已经有点严重了。何况,你这种情况比较……少见。”
岂止是少见,这几个月来,阿凌还是第一次遇见这种病人。
他认真道:“我这方面没什么经验,如果我问的话,你还不肯配合回答,那么拖下去,确实有可能会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