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不能让前辈们的血白流(1 / 2)

贞元元年,八月初一。

这是长孙朔当皇帝以来,第一次正儿巴经的朝会,前几个月要么是在给他便宜爹锦桓帝服丧;

要么因登基大典,被那一身繁复的冕服,又是上上下下,什么上香祭天、拜祖宗之类。

年仅五岁的长孙朔被晒得小脸通红,浑身湿透,第二天就经不住暑热,脑袋一歪就病倒了。

心疼的白娇娘在旁直流泪,恨不得就说什么破皇帝,竟这般受罪,不当了,我儿不当了!

因此在长孙朔的撒娇、装病之下。

白娇娘说什么都不肯放人,大臣们总不好去皇后娘娘的……

不对,如今该叫太后娘娘的景阳宫里抢人,于是硬生生又拖了一个月。

登时听到自己不用再受折磨的长孙朔,乐得喜笑颜开!

想着大臣们说话,他也听不懂,奏折更是连字都念不利索,反正一切糖舅舅会帮他处理好的!

相信糖舅舅,泥是最棒的!

夏天了,他想要跟哥哥、姐姐、妹妹们一起去避暑行宫看小脑虎、喂小鹿!

还要抓蟋蟀、去水塘里捉鱼、放风筝!

但今日天都还没亮,糖舅舅变坏啦!

朔儿今天决定,今天是不喜欢糖舅舅的一天!

他居然跑来行宫,把他从床上薅起来,一路快马回了京城!

长孙朔很后悔,他不该嫌小妹妹哭得烦,就搬去父皇以前睡得行宫寝殿单独住,他还是该和母后、小妹妹一起睡的。

唉,后悔!现在就很后悔!

宣政殿上。

一位胡子花白的老御史看到上座的长孙朔鼓起一张肉嘟嘟的腮帮子,还以为小皇上是支持他的看法。

因此越发眉飞色舞,唾沫横飞,最后缓缓地躬身一拜,声音嘶哑且颤抖地道:“臣恳请皇上明鉴,立即着刑部、大理寺彻查此事,想我大乾素来依法治国,绝不能放过一个歹人!不然官官相护下去,日后必然国将不国啊!皇上!”

长孙朔收敛起腮帮子,眨巴眨巴眼睛,完全没听懂这位胡子花白的老爷爷说的一大串话。

管他的,凡事不懂就推给糖舅舅!

于是照例转头,看向坐在旁边的糖舅舅,奶声奶气,故作严肃地道:“窝……不对,朕,听糖舅舅的!这位老爷爷……不对,这位爱……爱卿,对的吧?是这样说的吧?嗯……反正,你们都听糖舅舅的!”

那老御史闻言,白花花的长胡子一抖,一脸悲痛地道:“不可啊!皇上,依律大将军乃白仲继的亲属,此案需得回避!何况那白仲继在瑞安县一带欺男霸女,逞凶斗狠、侵占百姓良田千顷,致无数百姓食不果腹,只能卖儿卖女!他不就仗着背后有大将军和庆国公撑腰吗?”

“你胡说!什么白仲继,听都没听过!大将军岂会做这种事?”乌恩已忍不住从武将队列中跨步而出,一张尚且稚嫩的脸上,满是怒色,正欲骂人。

但被走出来的温箐拉住,她冷声向那御史问道:“费御史,天底下姓白的多了,总不能个个都是大将军的亲戚!”

“对!”

“就是!俺也姓白,也是大将军的亲戚不成?”

那费御史不管一众武将们,声若洪钟般的附和声。

微微昂首,镇定自若地道:“臣上奏前自然调查清楚了,岂会平白血口喷人?这白仲继本乃大将军、庆国公同乡,皆是白河村人。后来,其在瑞安县上做了府衙的一个差役,因此逃过昔年白河村大火。但可疑的是,白河村大火后不久,他突然辞去了衙役差事,突然有钱在瑞安县置了一间宅院,一间铺面,以收租子为生。对外说,他在外做生意赚了钱,但据臣调查,他实际前后没出过瑞安县,也没做过买卖。四年前,他曾来京,拜访过庆国公,回乡后便开始大肆收购瑞安县上的房屋、铺面与良田。庆国公,这些可是你暗中指使、授意他这样干的?”

“不是!”

白一九平日上朝都是一个背景板,突然被点了名登时一愣,等大臣们的视线纷纷落在自己身上时,瞬间涨红了一张脸,赶忙站出来,连忙摇头否认道:“不!不是我……不是臣!但……”

白一九偷觑上坐在自家外孙略微偏下位置,这位了不得的自家侄儿一眼。

到现在,白一九都还如云里雾里,怎么也想不通白二五这傻弟弟,究竟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能生出这么一个有本事的儿子来?

他与银座上那俊美无俦的少年,一双略显黯淡的浅红眸子对视了一番。

白拂雪方才一直没说话,他今日的声音不知为何有几分喑哑和无力。

“庆国公,白仲继可是曾经的白河村人?”

白一九作为白拂雪少有的亲属,乌恩他们在白拂雪的身体状况上,这点倒没瞒他。

因此白一九知道从祭天回来后,似乎白拂雪身体就出了什么问题。

说是白拂雪现在眼睛不大能看得清,也吃不下什么东西。

当看到白拂雪准确无误的朝自己站的位置瞥了一眼,白一九心头生出几分犹疑。

但听他问自己,只好硬着头皮,老实回答道:“不错,曾经白河村的老村长,他是有一个孙儿,叫作白仲继,也在县上做衙役。四年前,他似乎来臣府上拜访过?”

白一九仔细回忆一番,道:“但好像是他主动寻上门的,说是做生意赚了钱,来京城游玩,恰好听说了臣,才来拜访。臣和夫人想着人家都找来了,只按照寻常亲戚,招待了他两天,之后他就回去了,从此再没了来往!臣真没指使他犯法啊!臣怎么敢的啊?”

白拂雪沉吟片晌,自从他杀了狗皇帝后,只剩下两颗红津丸。

从上月开始,红津丸就彻底断了。

而白拂雪问过皇宫的太医院,太医院内的太医听都没听过。

哪怕太医们与甲六等,一同翻遍太医院内留存的医书与典籍,都不见有红津丸的相关记载。

上月药瘾发作,只能靠自己硬扛着。

但显然白拂雪近期药瘾得不到满足,身体已经开始越来越差劲。

甲六虽是狗皇帝的暗卫,但或许是因赶鸭子上架的缘故,对于皇室中的许多密辛都弄不清楚,他也不知红津丸具体是在哪里做的?用什么药材做的?又由谁负责做?

只知道,每次是由一个佝偻的老太监捧着一个圆漆木小盒,送来给锦桓帝。

但自从白拂雪他们回来后,一边需要操弄新帝登基的事宜,一边需要给狗皇帝安葬。

期间,甲六虽趁空暇时间,他们大概将皇宫里里外外,几乎翻了一遍,却没有找到那个老太监的人影。

大多数宫人,也对这老太监并无印象。

白拂雪当即感到不妙,心知老太监必然是狗皇帝真真正正的心腹。

恐怕他和狗皇帝之间,有什么自己、甲六、鸣鹤都不知道的特殊联络方式。

所以,一旦他们之间断了联络,那老太监见状不妙,多半已经跑路!

更甚至,很可能联络了长孙家的其他人。

于是白拂雪令甲六、乌恩他们一面监视着长孙家其他皇室,尤其是在外的藩王们的动向。

若有异动,就地格杀。

既然敌在暗我在明,白拂雪他们也不知究竟是长孙家哪个会被推出来当出头鸟,不可能将长孙家的人全杀了。

杀,怕是也杀不完,长孙家已在人间经营了两千余年,到处皆是。

真论起来,中州随便单拎一个普通小市民出来,可能祖上往上数也出自长孙家。

所谓敌不动我不动,只能被动的等待长孙家的人先出手。

所以,这费御史,如今是不是长孙家推出来试探自己的?

白拂雪眯了眯眼,他懒懒斜坐在雕刻精美的银座上,手肘撑在扶手,手掌支颌。

一双略显黯淡的浅红瞳孔,似在凝望那个御史,向他笑道:“既然费御史想要刑部、大理寺共同办案,那就办好了。”

他最近在药瘾的折磨下,完全没多少力气,说话也是有气无力的。

但那费御史虽口口声声要刑部、大理寺共同办案,但他看似已达到目的,显然并不满足,依然固执地唤了声,“皇上!臣恳请大将军回避此案!”

长孙朔他强撑着睡意,才没有因无聊睡过去。

一想到被糖舅舅从行宫的床上拖来上什么早朝,还完全听不懂,本来就很气了!

虽才五岁,但又不傻,面对这老爷爷此刻有几分咄咄逼人的态度,又不是看不出来。

于是不满地嘟起嘴,不悦地再次重复道:“听糖舅舅的!”

费御史等几个老臣闻言,一脸悲痛,自以为不被人察觉,实际早被乌恩、温箐等一干武将,敏锐地看在眼里。

他们相互对视一眼,默默发出一声无奈的叹息。

他们又偷觑向龙椅旁,半边身子软塌塌的,斜倚靠在银座上的白拂雪。

心中思量,也不知他究竟是因新帝年幼,摄政监国,今已权倾朝野,导致他失去了对皇室的敬畏之心。

亦或,真如那些大字不识几个的粗莽将领们所言,是大将军因先帝死去,从而伤心过度,据说差点哭瞎眼睛,平日里连饭都不太能吃下,所以导致身体不好?

大将军府。

夜幕深沉,蝉声无尽。

白拂雪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几乎感觉浑身浴火,汗水淋漓不绝,好似湿透了半个床单。

但这股汹涌来的热意,却非寻常的夏日燥热之感。

那股火焰,仿佛自骨髓中烧出,逐渐蔓延侵蚀血液,一直燎至皮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