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家伙！

老妪顿了一下，心中直呼好家伙，一上来就跟她这即将作古的老婆子说这么刺激的吗？

不禁问道：“为什么？”

白拂雪微微垂下首，脑海中教坊司众人死前苍白的面孔一一划过，“教坊司已死十三人，还有终生落下残疾的，因被视作无用之人，前日皆被送离皇宫，不过我猜，他们大概率也很难在外面活下来。”

老妪手指在大腿上的大红宫装上，跟随上面绣的花枝轮廓缓慢地摩挲，轻笑了一声，诧异道：“就为这个？”

白拂雪对她这轻慢的态度倒是并不意外，他之前也曾接触过所谓太虚宗来的青玄子，知道这些修真界人士，对人情极为冷漠。

只是向老妪，反问一句：“不然呢？”

老妪一时无言以对，她看着白拂雪蓝色眼眸中的坚定之色，叹了口气，忽而想起少时的自己，向这无知的少年徐徐道来：“大乾国祚绵延两千余年，凡刺杀皇帝者无一功成，你可知为何？一则，皇帝有龙气相护，凡妖魔鬼怪，修行者皆不可近身；二则，凡人们纵是千军万马，岂能对付得了皇室那几位供奉？”

白拂雪得到了他不知道的信息，立即歪头，问道：“皇室供奉从何而来？是修行者吗？”

老妪倒是毫不吝啬地颔首，道：“不错，是一些寿数将近的散修，皇室给他们提供余生的荣华富贵，他们则帮皇室们抵挡刺杀者，你一介凡人，岂是修行者的对手？”

白拂雪微蹙起眉，问：“不是有禁灵剑吗？”

老妪深深看了白拂雪一眼，略感诧异，随后轻笑一声，道：“我倒是小看你了，你倒是有些仙缘，竟还知禁灵剑？不错，修士们的确忌惮禁灵剑不假。但这些修行者最多只是金丹散修，况寿数将尽，并不怕死；而皇帝如遇刺杀，亦可用龙气庇护他等，禁灵剑见到龙气相护，便不会对供奉们下杀手。”

白拂雪在李大少爷的书房里，看此地的那些史书记载时，就曾疑惑，按理说这大乾的历代皇帝也算不得多好，两千多年来，怎么就没有人想要取而代之呢？

如此一来，倒说得通了。

原来大乾皇室为散修们提供临终关怀服务，而散修们在生命的最后尽头则为皇室提供保护。

沉吟之间，那头的老妪又道：“所以，傻孩子，别想着杀皇帝的事儿了，你就算杀了他有什么用呢？大乾皇室又不缺人，换一个继续当皇帝就是了。”老妪大笑着，一抖赤红的长袖，她起身，缓缓走向白拂雪，微曲膝，一双明亮的墨黑瞳孔平视向白拂雪道：“不如，入我合欢宗，享长生逍遥，何必为了些凡人去拼命呢？”

白拂雪脑海里不由奇怪，那个青玄子说自己是杂灵根，说自己没有修炼资质，不如当个凡人。

可这光听名字就不太正经的合欢宗，怎么倒是上赶着跑来收自己？

不会是什么邪教组织吧？

于是试探着问道：“若我加入你们合欢宗后，能随时退出吗？”

白拂雪思忖着，要是宽进严出，那多半就是邪教！

“哈？”

老妪当下被白拂雪问得一愣，她活了八百余年，从没考虑过这种问题，哪有进了宗门还要退出的？

这不是想不开吗？

修真界中若不能加入门派，那便只能当一介散修，散修多惨啊？

要丹药、法宝、符箓等等修行所需的资源，要么靠抢，要么只能去万宝阁买；可散修哪有灵石？

要么还是只能靠抢，要么只能在各大坊市找活儿干慢慢攒。

再者，你说去抢，万一抢到背景深厚的世家子弟，或是大宗门子弟，教人家长辈知道，必然出来追杀你；

况且人家世家或宗门子弟，谁身上没点长辈赐予的法宝、符箓？

别到时候东西没抢着，反被反杀了！

修真界中，这样的例子有不少。

因此哪个加入宗门的子弟会想着退出宗门？

哦！对了，只有他们的死对头，玄月门的历代圣女大约这么想过！

因玄月门的规矩，是不许门下弟子们找道侣的，可偏偏她们的历代圣女总会被外面的男人拐跑！

见师门不同意，就要死要活！

这一直是他们合欢宗与玄月门一见面，就要嘲讽玄月门那群假装高岭之花的笑话！

况且，在老妪看来，哪怕玄月门的圣女一个个虽然是他们合欢宗嘲笑，全修真界看热闹的对象。

但人家其实精明着呢，找的男人要么是雄踞一方的魔道巨擘；要么是名门大派的青年才俊，精英弟子；

这些男人，完全能支撑她日常修行所需的资源，甚至比在玄月门中还有过之！

老妪很有理由怀疑，其实这些叛逃的一代代圣女们，说不得就是她们玄月门故意培养出来与修真界各大势力联姻的！

联姻就联姻呗！

还扯什么叛逃？你家代代圣女都能这么精准无误的和各大势力的精英才俊谈恋爱，还每次都谈得要死要活，惊天动地，几乎全修真界人尽皆知？

怎么从不见你们圣女去找个散修恋爱呢？

这也是合欢宗弟子最看不起玄月门的地方！

这在凡间，不就叫作“做婊子还要立牌坊”！

平时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清冷模样，非要门下众女全穿一身白色长裙，轻纱遮面，但凡走到外面，瞧人家穿漂亮点儿，并且不是大派弟子，立即就要横眉冷嘲一句：你这合欢宗的妖女！

偏偏这些所谓清冷自持的小仙女拥趸众多，一旦听到小仙女金口开了此话，立即如得诏令，不分青红皂白，就对人家拔剑相向！

导致如今的修真界泾渭分明，除了合欢宗的女修外，寻常小门小派的女修，没人敢在外面穿漂亮点儿了，毕竟一旦不幸遇上玄月门人，必然是一番无妄之灾！

至于大派女修，一般都穿门派服饰，通常不会另作打扮；就算遇上例外的，同为六大宗门之一，弟子们很会看人下菜碟，立即梨花带雨的道歉，迅速滑跪。

这让人家怎么好意思计较，只能当一场误会就此揭过。

所以，除玄月门的圣女一心扑到她在外找得男人身上，宁愿“叛门而出”。

哪怕在外面名声不大好的合欢宗，也没有人会想着退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