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拂雪垂在水中的指尖微微地颤了颤,他张口,嗓音无比的喑哑,摇头喃喃道:“不……我,不知道……”
“呵。”锦桓帝发出一声带着轻蔑的笑,忽然念道:“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锦桓帝逼迫他直视向自己,看到他湛蓝的瞳孔正微微颤抖。
锦桓帝的脸上扬起笑容,如呢喃般轻声道:“我本来还在想,雪儿你口口声声为了几个教坊司的同伴就要杀朕,还能在八岁写出这样的句子,你好大的野心呀!可是……你这样逆来顺受的性格,是写不出这样句子的。雪儿,你,不是夺舍的话,那么……你究竟是从哪里来的呢?”
锦桓帝并不意外白拂雪不回答自己,他放下手,果然见白拂雪垂下头,那额头的长发随着他的动作垂落,遮住那双漂亮的眼睛。
他低低地道:“我不记得了,伏真君说我脑子里有封印,我……不记得。”
白拂雪像是在对锦桓帝说,更像是在对自己说。
封印?
锦桓帝深邃的眸子一凝,没有再逼问下去。
抓起白拂雪的胳膊将他带到池边,指尖沾了些池水,在池边的白玉地板上微微勾勒出大乾的国境轮廓,向白拂雪介绍道:“这是大乾。”
锦桓帝一手揽着白拂雪,一手接着在大乾周围画了四个圈,点了点大乾上方道,“这是北狄,北狄背后是修真界六大宗门之一的雪圣宗。”
指向大乾下方道:“这是南疆,南疆背后是观星楼,虽不在六大宗门之列,据传其门人有预测未来之能,但因其特殊性,六大宗门皆对其恭敬有加。不过,好在观星楼代代单传,没什么野心,暂时不足多虑。”
说罢,他转而指向大乾的右方,画出几笔波浪,“此乃东海,茫茫海上,亦为六大宗门之一的琅琊台。”
最后指向左方,“西边无尽沙域中,一为六大宗门的枯叶寺,一为天魔教。”
最后锦桓帝在大乾的轮廓上东南北,三个方向,分别点了三个水点,道:“这是大乾境内最大的三大世家,李家、臧家、王家,世家背后,是无双府。好在无双府远在外海,鞭长莫及。余下各中、小世家粗略估算亦有上百,这些世家们彼此结为姻亲,联络有加。哦,对了,朕的皇后就是王氏女。”
白拂雪不知锦桓帝突然提这个做什么,用带着疑惑的眼神转头瞟向皇帝。
锦桓帝感受到他的目光,笑起来问道:“你那青霜剑前几日打碎朕那么多古董字画,你不打算赔吗?”
白拂雪脸上的迷茫之色须臾间褪去,他咬紧牙关,倔强地不肯认账道:“青霜打碎的,和我有什么关系?”
锦桓帝眸中闪过一道锐利的光,面上却是笑道:“哎呀,狗若是在外面咬了人,当然是找狗主人啦,谁去找狗呀?你说是吧,雪儿。”
“铮——!”
一道剑鸣在锦桓帝话音落下后响起,那水池中正不住升腾的热气,瞬间被冻住一般,在宽大的浴池半空上形成一道白色的冰帘,整个浴池温度陡降。
“我感觉他在骂我!”青霜的声音在白拂雪脑海中响起。
这还用得着感觉嘛?
“咕噜咕噜……”
锦桓帝本身有龙气相护,此刻也就觉得稍微冷了点,但他眼疾手快地按住白拂雪的脑袋顶上,把他整个小小的人儿,往还未降低多少温度的水底下一按。
他这几日,开始还觉得新鲜,见昏睡中的白拂雪乖乖的,亲力亲为照顾,只是多两日又觉得无聊,便把他丢给太监宫女们了。
他算是伺候够了这位“身若扶风弱柳”、“风一吹就倒”的病美人儿!
一想到一会儿,说不定又脑袋一歪,晕了。
锦桓帝嫌麻烦,嘴上威胁道:“你冻!你再冻!雪儿还在吃药,你再把他冻病试试!”
“你冷吗?”
“冷。”
白拂雪被锦桓帝突然按进水里,倒也没有恼怒,他安静缩在尚且温暖的水里不肯钻出来,能感觉到即使下面的水温也在不断的降低,于是乎默默在心里回答了一句。
“嘤~!”听到白拂雪的回答,藏在白拂雪丹田中的青霜剑身抖了抖,急忙收起自己剑上散溢出的那一点余威。
刹那间,殿内的温度又开始升高,那道悬在半空,冰雕般的白色珠帘被解了冻,重新化为蒸腾而上的热气,往横梁上轻飘飘地飘着。
白拂雪感受到骤然开始升高的水温,心里对这什么破仙剑,被它愚蠢到近乎窒息的地步!
之前青霜解释,是因为皇帝在自己发烧昏迷的时候,老想碰自己,所以青霜一直在警告他。
后来青霜“惊奇发现”,只要打碎皇帝架子上的瓶子和墙上的画,他就会捂住心口,露出无比心痛的表情。
于是‘聪明’的青霜自以为找到能切实伤害到皇帝,却又不会被龙气所反噬的方法。
这件事,还是用一口炫耀的语气对着白拂雪说得。
玛德!
这破仙剑是不是没脑子?
皇帝这么明显的坑,还往里跳?
哦,它是把剑嘛,剑本来就没脑子,毕竟寻常剑还不会说人话呢……
算了,感觉还不如寻常剑呢,起码寻常剑不会在自己失去知觉时乱动,因此给自己欠下巨额债务。
等了一会儿,见青霜安静下来,白拂雪试探着从水里湿漉漉的钻出来。
一把抹了下脸上的水,浑身淋漓地往水中淌着串串水珠,冲锦桓帝问道:“那你想要我做什么?”
锦桓帝看着这幅美人出浴图,发现白拂雪似乎对自己现在这副模样,毫无半点自知之明。
忽然有所顿悟,锦桓帝觉得白拂雪长期遭受过虐待,甚至到了被动形成不反抗,一味忍耐的习惯,似乎其中多少也有些自找的成分。
在横梁底下悬挂得一串串灯火璀璨的琉璃宫灯底下,分明将宫殿内照得几乎亮如白昼,锦桓帝眼眸中光芒却阴暗了下去,但他此刻笑得温柔,语气也是极度温柔,使得白拂雪并没有第一时间察觉到锦桓帝的异样。
只听他缓缓地道:“仙剑,是仙器。恰好,六大宗门的镇派之宝都是仙器。”
他扳过白拂雪,让他背靠向自己,手指穿过白拂雪落在肩头的长发,指引白拂雪的视线落到大乾的最上方代表北狄那团水痕上,伸出手掌,重重将其抹成一团模糊的水渍。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
锦桓帝的话语停顿少息,收回的手掌,五指作梳,轻缓地一下一下像是在给猫儿顺毛,梳理着柔顺垂在腰际的雪色发丝,一面道:“本来朕只想对付三大世家,但如果雪儿你能控制青霜,那么……灭去北狄,甚至背后的雪圣宗,未尝不可一试。”
白拂雪望着池边白玉砖上那团被抹去的水渍,眨了眨眸子,觉得锦桓帝此举有些太过冒险了,毕竟就算凡人的军队,据白拂雪这些日子,了解到相对片面的修士信息,也觉得这些凡人兵马非修士的对手。
于是问道:“为何是北狄呢?”
锦桓帝沉默了片刻,并未立即回答,反而像是想起什么,,问道:“雪儿,你似乎并不知围绕在大乾周围的四个宗门,除却寻常不问世事的观星楼外,其余三家皆扶持了如北狄这样的小国,外界隐约有一种说法,说是这三国内设有吸纳凡间灵气的阵法,你可知为何?”
白拂雪摇了摇头,锦桓帝倒不打算卖关子,径直道:“禁灵剑虽也是仙剑,但毕竟要守护凡间这么大片土地,依然需浩大灵气支撑。自长安仙君斩断永寿仙帝的龙脉后,凡间灵气日渐稀薄,除却是禁灵剑吸纳走了一部分,维持日常所需外。剩下的,这些年则被三国吸纳而去,目的,你猜猜是什么?”
白拂雪歪头思忖了一下,询问道:“削弱禁灵剑是吗?如果当禁灵剑吸纳的灵气不够多时,是否其威力,也会随之下降?”
跟聪明人说话就是省心。
锦桓帝心道,困兽犹斗,而恰恰,大乾如今便是那头困兽。
北狄三国在边境上,近些年越发虎视眈眈地不时开启试探,锦桓帝不信其中,没有背后三大宗门的意思在里面。
一手托着白拂雪的头发,一手继续用手指梳着白拂雪的头发,本能地赞赏看了白拂雪一眼,然而白拂雪背对着他,他的视线便自然而然地落在,那露出的白皙背脊上。
发现他身上那交错纵横的鞭痕,在这几日昏迷中,随着让太医给他用了上好的药膏,如今那些伤痕从粉红色已经变为浅白,大约再过些日子不仔细去注意的话,就看不到了。
虽然是因为青霜,锦桓帝才改了主意儿,把养宠物,改为针对世家和北狄的利器来用。
因此锦桓帝自认他向来是个大方的皇帝,这点子小恩小惠还是给的起的。
甚而,他还可以给点优惠。
于是锦桓帝告诉了一个,让白拂雪惊骇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