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芳龄不继(1 / 2)

已至暮色深沉时分。

栖霞阁中,殢雨尤云渐歇,悱恻兰息静止。

在锦桓帝的低哑地呼唤了一句后,宫女、太监无声地次第而入,将早已准备好的毛巾、水盆等清洁物件双手捧着,重新点上龙涎,让室内氤氲着那股红津丸的甜腥气味散去。

驿使在栖霞阁外,等了许久,身上淋漓大汗,湿了又干,干了又湿,好容易在眼睁睁跪在地上,瞧见人来人往的忙碌中,终于等到一个太监走出来,说传召他进去。

他快速步入满室生香的楼阁中,虽低垂着头,心跳如鼓,却仍忍不住偷偷用眼角余光,打量起四周。

便见一位年轻美貌的宫女,将一位身披玲珑薄纱,白发垂腰的美人从宽大的龙榻之上扶起。

那位美人微垂着头,看不清具体面容,似正欲在宫女的搀扶下离去。

而斜坐在龙椅上那位朱红衣袍的中年帝王,面上含笑,突然又将那美人重新拉入怀中。

美人无比乖巧地趴在帝王怀里,耳鬓厮磨间,似乎皇帝说了什么,只听他嗓音喑哑地低低应了声。

驿使心内大惊,虽然美人的声音尚且稚嫩,但分明是个男孩子。

他急忙收回视线,在龙榻前跪下,磕了个头,将信封举过头顶,用嘶哑地高声喊道:“臣北芦驿使裴破虏,参见吾皇,愿吾皇万岁!现有八百里加急,北芦城告急,求皇上即刻派兵支援!”

“拿来吧。”

福宝在锦桓帝出声的那一刻,已上前接过信封,恭敬呈上。

锦桓帝撕开封口,快速一目十行的扫过,只是冷笑一声,却是在裴破虏意料之外,并未立即召集大臣,商议派兵事宜。

反倒揉了揉他怀中美人那一头柔顺的白发,笑道:“雪儿,你该干活了。”

白拂雪将头埋在锦桓帝怀里,撒娇似的嘟囔:“累,睡一会儿再走。”

锦桓帝再次揉了揉他头顶软发,温声哄道:“乖,朕找辆马车给你,你在车上睡。”

白拂雪心里不禁骂道:卧槽!什么人这是啊?隔壁的资本家听到都馋哭了!

索性抱住他上半身,装没听见,未料下一刻,锦桓帝真将白拂雪打横抱起,走到栖霞阁外。

也不知他什么时候真找人拉来一辆鎏金华盖的豪华马车,就停在栖霞阁外。

锦桓帝微微躬身,将白拂雪抱了进去,放在宽敞可让白拂雪勉强躺下的座椅上。

白拂雪见他来真的,赶紧不装睡了,朝他急忙道:“等等,衣服!衣服!你打算我就穿这么一身去?”

锦桓帝笑了,给他拉上柔软锦被,轻吻了下他的额头,安抚道:“车上暗格里穿的、吃的、用的,朕都让鸣鹤准备了,你睡醒自己找。”

锦桓帝快速退出了车厢,瞥了眼跟出来年轻的北地驿使一眼。

他自然看出这年轻小驿使的不满,故而心下不快,冷冷道:“你便做个车夫,带着雪儿去北芦城支援吧。”

“啊?我?”裴破虏只觉莫名其妙,他还未答话,却发现锦桓帝已带着人拂袖而去。

此地夜风微凉,只剩下他与那辆豪华的鎏金马车面面相觑。

裴破虏不禁心道:我与马车上皇帝的那个男宠,我俩去支援北芦城?真的假的?

皇上,您在逗我吗?

……

数日后。

秋风萧瑟,山抹微云,衰草连天。

北疆百里皆未见炊烟,只余北风呼啸,与马蹄哒哒和车轮在荒径上碾压而过。

裴破虏连日来驾着马车,几乎日夜不停地往北芦城的方向疾驰。

一路上他都没和车里的白发美人说过话,而车里的白发美人,显然也没和自己说话的意思。

都道是伴君如伴虎,裴破虏也不知,这位看上去年岁不大的男宠究竟哪里得罪了皇上?

导致皇上将他扔来这正战乱不定的北疆,也不知这几日他是不是已明白过来,他已被帝王无情抛弃,所以才整日呆在马车里自怨自艾。

不过,裴破虏半点没安慰的意思,只觉得活该!

他祖上历代都是军户出身,不过他爷爷不愿他上战场,在驿馆买通了关系,非让他在驿馆做个送信的驿使小卒。

但在他自幼耳濡目染之下,觉得大男人就该去建功立业,出去杀蛮子!

好挣一番事业,封候拜将!

再娶个漂亮,身家清白的媳妇,生一堆娃娃,光宗耀祖!

而不是跟个娘们似的,做皇帝的男宠!

这还算男人吗?连娘们都不如!

恶心!

因此,裴破虏十分瞧他不起!

所以哪怕路过驿站,连吃饭、喝水这等事,裴破虏自己迅速解决,完全不通知他。

裴破虏本以为他会又哭又闹,强烈表达不满,或是用自己男宠的身份去压自己,然后裴破虏正好借机嘲讽一番。

但不料,几日来,安静,意外的安静。

不会,其实人已经死里面了吧?

“吁!”

裴破虏想及此,赶紧拉住马儿的缰绳,偷偷朝那扇雕琢着螭纹的华丽鎏金车门看去。

他想要打开,却又不太敢,只好敲了敲门,假意问道:“咳……”殊不知该如何称呼,后妃们倒是能统一称娘娘,可男宠呢?

他想了半日,好容易才想到一个称呼,“这位公子?可要喝点水吗?”

“……。”

然而等了足足一盏茶的时间,车里并无半分回应,

不会吧?

莫非人真死里面了?

可若死了这么几日,怎么能一点味儿没有?

裴破虏咽了咽口水,想起话本子里那些狐妖与鬼怪的传说,难不成这男宠其实是什么狐妖鬼怪之类?

对啊,要不然他头发为什么是白色的?

裴破虏自以为想通,听从前的大人们说,像他们这这些军户们阳气重,这些魑魅魍魉是害怕自己!

于是他怀揣着恐惧与好奇,小心翼翼地拉开车门。

见白拂雪正盘腿,闭目坐在座椅上,一动不动。

他正伸出一根手指,打算去戳一下白拂雪的肩膀,试探试探。

“嗖!”

一声破空之声响起的同时,白拂雪敏锐地睁开一双湛蓝清澈的眼。

一脚已将伸出手,不知欲做什么的裴破虏一脚正中腹部,踹飞出去数丈远。

然后猛地头一矮,头顶与急射来的利箭擦过。

回首看去,利箭深深扎入车厢半指,箭杆正颤动不已,

白拂雪从腰间的乾坤袋中随手摸出一把云十五留给他的长剑,如敏捷迅速的兔子跳下车厢的刹那,“嗖嗖嗖”又是十数根利箭紧随其后,接踵而至。

“保护好自己。”白拂雪只冲仰躺在地,还未回过神的小驿使,匆匆丢下一句话。

下一刻,已身如鬼魅般消失在枯草丛间。

裴破虏听到被惊吓地马儿嘶鸣声,这才回过神来,赶紧一滚,躲开马蹄的踩踏,他下意识看了眼华丽马车上此刻仿佛成了个刺猬,那名贵的鎏金木材上已足足扎了十来根箭矢。

看箭矢尾部的翎羽,在北疆长大的他,迅速意识到——

“蛮子来了!”

“啊——!”、

突然裴破虏听到一串少女们惊惶的尖叫声,不自主地胸腔间热血上涌,急急拉住两匹马儿的缰绳,安抚下它们,指示它们站在原地等待。

快速从车辕上抽出一把有些破旧的军刀,持刀就往尖叫发出的方向快跑而去。

但当他艰难穿过足有半人高的土黄枯草丛,一匹棕色的骏马正朝他快速奔来。

吓得裴破虏赶紧侧身躲开的同时,拉住马儿的缰绳,瞬间翻身而上。

他骑了一小段,但见那匹马逐渐温驯,摸了摸它的鬃毛,有些疑惑,看这马的模样像是北狄蛮子们的马?

可怎么会落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