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杨简与李莲花早早等一上班,已准时到纪委办公室,哪知居然扑了个空,只好和李莲花调头往看守所去。
“路先生,这是宁小姐的离婚协议,请您……”
玻璃窗后的路枫听闻,一脸平静,直接打断律师的话,说:“给我吧,我同意。”
那位梳着一丝不苟大背头的律师,在玻璃后微微一愣,但也对此见怪不惊,迅速将手中的协议与一杆笔从窗口下方递进去。
路枫快速一目十行的扫过协议中的内容,正要签字的手突然一顿,不禁一时都无法维持住自己冷淡的表情控制,露出惊讶与诧异。
他立即放下手中的笔,没有签字,反倒将那份协议与笔递回给律师。
扶了下镜框,说:“回去改一下吧。家里孩子还小,我净身出户,不用分我财产。”
原本路枫以为自己出了这样的事,宁明慧该是恨死自己了的。
但怎么也没料到宁明慧还愿意分一半财产给自己,但路枫并不想要。
哪怕他和宁明慧没什么感情基础,只因彼此岁数都不小了,经老上司的介绍两人才认识。
一方面宁明慧被她父母催婚催得烦了,而路枫也同样,并且他单身则不太好晋升。
二人经商量后,才决定彼此在互不干扰的情况,凑合到一起,勉强过日子。
律师看路枫这么果断,不免皱起一双浓眉,劝说:“路先生,您不再考虑一下吗?”
路枫发出一声无奈的苦笑,垂下头,嗓音略有几分低哑:“不用,我自认不是个好丈夫、好父亲,我对不起她们母女俩,让她们好好生活,今后忘了我吧。”
他说着瞥了眼笔直如个木桩似的看守,站起身就欲离开,“杜律师,下次你把离婚协议改好再来吧,没事的话,我就……”
“等等,路先生!”
杜律师急忙站起身,叫住路枫,近几年他办过类似的案子不少,但大都大腹便便,少见如此年轻犯了事的,且还如此平静。
他只好将那份协议收回公文包里,向路枫递话问:“路先生,您还有没有什么话,让我带给宁小姐的?”
路枫沉默片刻,摇了摇头,杜律师将公文包夹在胳肢窝底下,才似恍然想起之前宁小姐让他问的话,“对了,宁小姐让我问路先生一下,果果小姐的那个平板电脑去哪里了?”
镜框后的眼睛微微眯起,路枫状似敷衍的起身,懒懒地说:“让她去给果果买个新的吧。我的坏了,上次出差时带了果果的去,不小心弄丢了。”
杜律师也不知这句话,是否是他们夫妻俩约定的什么暗语?
但出于自身的职业素养,还是点头答应,记在心里。
……
“我……我和路枫是经潘老局长介绍认识的,潘老局长和我父亲是好友,听说我父母一直操心我的婚事,就好心帮忙介绍了他手底下年轻的缉毒队长路枫。”
宁明慧眼眶微红,抽了抽鼻子,接过杨简递来的纸巾,握在手里,“谢谢。我父母本来对路枫是不大满意,他们觉得干缉毒的工作太危险。但架不住我当时十分坚持,他们是传统的人,觉得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认为我当时的年纪,再不嫁人就没人要了,因此也只好同意了。”
李莲花不禁问:“你这么喜欢他啊?”
哪知宁明慧摇了摇头,看向仿佛是个小学生的李莲花,虽经眼前这位杨组长介绍说李莲花已经成年了,只是显幼。
宁明慧半信半疑,但觉得李莲花能如此发问,必然年纪不大,要不肯定没谈过恋爱。
因此突而冲李莲花微微一笑,“不是,我和路枫之间没有感情,算是形婚。”
“那你们为什么要结婚啊?”李莲花立即一头雾水。
宁明慧望向看守所的铁制大门,又旋即收回视线,埋下头,带着苦笑,语气却有几分阴阳怪气地埋怨:“父母老催呗,觉得他们一天天老了,我一个姑娘家,日后不找个男人,就活不下去。”
杨简顿时了然,问:“所以,你是被催婚催烦了,随便找个人过日子?那为什么是路枫呢?”
宁明慧发出一声轻笑,沉默了一分钟左右,才叹气说:“因为路枫长得还行,人比别的男人要细心体贴一些,我们约定好彼此除了应付长辈之外,大家各过各的。”
说到此,宁明慧似乎突然想到什么有趣的事,又发出一声扑哧一声笑,“而且最开始,我觉得这个男人很有趣!”
“怎么有趣?”李莲花急忙十分八卦的问。
“啊!”宁明慧仰头看了下天,回忆起他们相亲第一次见的场景,还是忍不住笑出了声,又即刻收敛情绪。
给杨简和李莲花讲述说:“那天,他跟我吃了饭、看了电影,本来我也只是当作往常的相亲一样,应付一下就完了。看得出来他也是来应付的,虽然一路上都很有礼貌、很体贴,但明显很疏离。”
她顿了一顿,说:“直到他送我回家,在我家小区门口,趁着附近没人,他跟我道歉,说他不好意思,耽误了我的时间。只是老局长一再要求他来,他才来的。
我很诧异,就问他,是不是哪里对我不满意?
但他说不是,我很好,是他有毛病。
我追问他有什么毛病?
他憋了半天,才说他从前发生了一些事,对那方面有心理阴影,所以有问题,就不耽误我了。
当时,我觉得很有趣,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还以为他找了个拙劣的借口拒绝我。
所以我回家就告诉了父母,我同意和他结婚,之后我和他约法三章,结婚后除非应付各自的父母或领导,大家各过各的,互不干扰,他也同意了。”
杨简听到这里,不禁疑惑发问:“但宁小姐,你们不是有女儿吗?”
“是!”
宁明慧颔首确认。
想着都说到这里了,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但依旧有几分尴尬,说话的同时,不断假装挽起耳后的碎发。
“因为结婚后,父母又想抱孙子或孙女,一直开始催我们生孩子。他那方面是有点问题,但主要是心理层面的,吃了药还是能跟正常人一样,我们那什么了一段时间,但都没有怀上。那段时间,大概他回忆起了从前不好的经历,有几次完事之后,他立即就跑去厕所,一直干呕。最后是我看不下去,跟他商量,我们才瞒着父母去做的试管,希望你们不要告诉二老。”
杨简立即点头,神色认真地答应,“放心,这是你们的隐私,我们不会向任何人泄露。”
转而,杨简再次耐心而尽可能用温柔的语气,发问:“你说路枫在那方面有心理阴影,甚至出现了干呕的症状。他难道没去看过心理医生吗?也没有跟宁小姐提起过为什么患上这种心理疾病?”
宁明慧双手合拢,捏了捏拳头,有几分犹豫,李莲花见她要说不说的模样,忍不住催促:“哎呦,宁小姐,您不要犹豫,如果证明路枫曾受过迫害或被胁迫,是有可能会减刑哦。”
“真的吗?”
宁明慧果然有所意动。
虽然对路枫没太多感情,但好歹一起过来这么多年了,还有一个女儿。
为了女儿,她也不想让她爸爸一直在监狱里坐牢,于是目光炯炯地盯着杨简,等待他的确认。
但杨简不知情况,也不敢把话说太死,只好尽量委婉的说:“如果当时路枫还不到完全刑事责任的法定年龄,那么法官应当会采取轻判或减刑。”
听完,宁明慧却没有欣喜的表情,但她徐徐吐出一长口气,望向连排塑料座椅上一根录音笔。
犹豫了几个呼吸,最终咬了咬唇,还是坦诚说:“他说是刚上大一那年暑假,一些社会人士将他带去一些酒吧、KtV之类的场所,强迫他和许多男男女女发生了关系。”
李莲花几乎从座椅上跳起来,激动地问:“是那个伊……”
再次被杨简踹了一脚,李莲花才想起来,他差点透露案情,只好马上改口,“咳!我的意思,他当时既然被迫,为什么不报警呢?”
宁明慧用尴尬地眼神瞥了显得年幼的李莲花一眼,握紧了手中的卫生纸,嗫嚅着说:“小警官,你的年纪可能不清楚,那会儿才2000年初,虽然比90年代好点,但社会上还是挺乱的。而且一个大学男生出了这种事,说出去丢脸不谈,还很可能会被退学。他当时没报警,我其实能理解。”
杨简按下李莲花的肩膀,示意他老实在椅子上坐好,继续询问:“那宁小姐您有发现,路枫和那些社会人士,或不明人员还有往来吗?”
宁明慧虽不是公安,但自己也算半个体制内的人,顿时心中一紧,向杨简反问:“杨组长,你的意思莫非是指路枫涉黑?”
她双手微微一颤,突然想起自己父母嫌路枫当时缉毒太危险,想尽办法给他找了很多关系,才将他调离了缉毒岗位。
并且这些年,路枫也算得上步步高升,如今已经是市公安局最年轻的副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