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里握着半碗酒,往摇椅上一趟,四个人都不闹腾了,摇椅的节奏也变得温柔。
遥对月色,冷时弘突然唱起了一首歌,“青青一小山,我骑着老牛走啊走,口渴摘着桃儿吃,甜甜的桃子悠悠的歌,等我长大等我老,青山没有变,人到哪去了?”
单青云听这歌词有点儿悲闷之气,实在不适合他们这个年纪,问道:“时弘兄,你从哪儿学的这个歌?”
冷时弘淡淡笑着,眼里如水温柔,酒红透了脸颊,他醉意朦胧地说道:“是我不识字的奶奶,老了经常坐在家门口,对着青山唱,唱得多了,我也就学会了。”
“换首歌吧,换首好听的。”
冷时弘哈哈笑了两声,说道:“好。”
秦妈妈的杨梅酒香醇甜美,四个人摇着摇椅唱着歌,不知不觉这一坛子酒就耗完了,最后虢越拿起坛子在耳边晃了一晃,伸着脑袋对前院喊道:“秦妈,没酒了。”
不一会儿秦妈妈就从前院走进来,又抱了一个坛子,说道:“这里还有一半。”
东祁却往前一晃,起了身,说道:“天色不早了,我就回留园了,再晚只怕要传到宫里去了。”
东祁要走,单青云也识时务地跟着起了身,说道:“我也不喝了,回家早些把那四十多道题写下来,不耽误事。”
剩下那两个人便对东祁稍微拜了拜,等东祁和单青云走后,继续躺在摇椅里面,对月高歌,品尝美酒。
单青云回家就到书房把今天在陶相那里看到的东西都写下来,吩咐如意第二天找人送到留园去,不知是不是喝了秦妈妈的杨梅酒,还是这一日发生的事故,消耗了太多心力,她一夜好眠,睡到了早上。
单青云早上到按察司,刚下马车,就看见傻傻呆呆的冷时弘向她这边一步一步走来,衣衫还是昨日那一身,前襟有些乱了,他也不知道自己整理整理。
单青云看他这略显颓废的模样,实在与平日里儒雅精神扯不上边,立马上前问道:“时弘兄,你怎么了?”
冷时弘没有答应,眼里像丢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一样,单青云感觉到不对,微微抬头看冷时弘,这才发现他嘴皮上破了一点点,脖子深处,竟然有一处红印。
她盯着那红印老久,冷时弘注意到她的视线,立马用手挡住那个地方,像受了什么侮辱一样,额头挤出了皱纹。
她赶紧拉着冷时弘上马车,对傅小宝说道:“小宝,我们去时弘兄家里,回头你来替我告个假,说我病了,今日不上值了。”
傅小宝见他如此紧张,料定这是紧急要事,马上点点头,驾车就走。
冷时弘在马车里,仍是一副三魂七魄都丢光了的样子,不言不语,就望着某处发呆。单青云只敢拿眼觑他,又不好细问,昨日秦妈妈补的那半坛子酒,到底是喝出问题来了。
等到了冷时弘家,单青云用手推了推失魂落魄的他,说道:“时弘兄,咱们到了。”
冷时弘这才抬起头,眼睛慌慌张张地左右转了转,才道:“到了,哪里?”
“你家。”
单青云先下了马车,对车里的冷时弘说道:“先回家换身衣服吧。”
冷时弘这才傻愣愣地下了马车,二人转角往冷时弘家门口一走,发现门口已经站了一个人,身材颀长,立如青松,虢越也是昨天那套衣服,相比起冷时弘要整洁得多,他像个木头人一样立在那里,看着他们俩。
这一看也不知看了多久,虢越终于提脚往前走一步,冷时弘便立马往后退一步,撞到了单青云的胳膊,又往旁边退了一步,像受了惊吓似的,从头到尾都看着别处,不敢往前看,不敢看虢越。
单青云只得出来打个圆场,“小侯爷,你先回去吧,这里有我。”
虢越眼眸下沉,看起来心酸又苦涩,他往后退了好几步让开路,冷时弘推开自己家门走了进去,单青云也就跟了进去。
冷时弘的家不大,只有一个小院,小院里三面是房,冷时弘去了东面那间,那是他的卧房,单青云走进去,床、柜、桌、椅、镜架置办得虽简单,都很齐全,只是这个主人进了屋子就不知道在干嘛,走到床前又往回走了几步,走到镜架面前又不知道要干嘛,回头往床边走。
他这么不知所措来来回回走了好几趟,单青云没办法,一把抓住他胳膊上的衣服,把人往桌边凳子上一放,说道:“时弘兄,你先冷静一下。”
冷时弘人不动了,眼睛却依旧慌里慌张的,单青云只好去院井里挑了水,倒进镜架上的铜盆里,又给他搓了条白巾子,递到他面前。
冷时弘呆愣愣地拿着巾子擦了擦脸,随后起身走到镜架前,一头扎进铜盆里,凉水沁脸,他憋了许久的气,才从水里出来,大口大口地呼吸。
这一回,人好像清醒一些了。
冷时弘慢慢擦干脸以后,出门去厨房鼓捣了一阵,端了两杯茶进来,说道:“我这里只有寻常百姓家的粗茶,青云你别嫌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