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沉舟不在的一个月,庆阳府群龙无首。
虓关面临六万大军合围,得亏有了后勤补给,否则吕冠是真的不想再体会挨饿的感觉。
但是敌军久攻不下,粮食还够撑住三个月。
唯一担心的就是陆沉舟的下落。
他消失的第二天,那批贼寇就被赵红缨带兵围剿,一个活口都没留。
李四郎率兵从上下游依次寻找。
时至今日,也是没有半点下落。
原本可以隐瞒,但是时间一长,白凤仪还是发现了些许猫腻。
一番追问之下,才得知夫君生死不明,接受不了打击的她直接昏死过去。
众人也只能用孩子来给她活下去的动力,这可是明公唯一的骨肉。
赵云一夜白头,自责地跪在门前祈求诸位夫人原谅。
可谁能预料到发生这样的事呢。
尽管白凤仪没有责罚他,可赵云的心里始终有股无法驱散的阴霾。
陇西地区开始封锁消息。
陆沉舟生死未卜,绝对不能走漏半点风声。
贾三暂时代理将军的位置,处理所有事务,一个月来也逐渐消瘦。
一个月了,真的有人能从湍急的河流中存活下来吗?
他们不敢去想。
两位亲卫的尸体在半个月前已经找到,还是没有发现陆沉舟的下落。
众人的悬着的心始终不能放下。
将军府内,再不见往昔的热闹欢腾。
正厅、回廊、庭院,处处笼罩着阴郁的寂静。
空气沉重得令人窒息。
唯有女人们的啜泣声,如同幽咽的溪流,无休无止地在空旷的府邸里回旋。
白日里,她们尚能勉强维持着将军府内宅女人应有的体面。
可一到晚上....
白凤仪端坐于正厅上首,她眼神空洞,直直望向门外。
手中那方素白锦帕,早已被泪水浸得湿透沉重,沉甸甸地坠在膝上。
“夫人,用些羹汤吧。”小翠端着细瓷碗盏,声音哽咽颤抖。
白凤仪极其缓慢地摇了摇头,动作僵硬如同牵线木偶。
她的嘴唇微微翕动,声音低哑得让人心疼:“放那儿吧。”
“夫君......兴许.....明日就回来了。”
“给我打盆水来。”
“不能让他见我这副样子。”
那声音近乎固执,是她赖以支撑的最后一根稻草。
她微微侧过脸,目光投向厅堂角落那副悬挂的战术甲胄。
那是陆沉舟出征前亲手挂上的,甲叶黯淡,仿佛也一同失去了主人的魂魄。
偏院里,最宠爱的白凤婉,早已哭得不成人形。
她蜷缩在冰冷的床榻一角,像一片在寒风中簌簌发抖的残叶。
死死攥着一件的旧寝衣,红肿如桃的眼,凌乱不堪的青丝,深深埋首其中。
话说另一头。
陆沉舟在一处清澈见底的河流边停下。
大长老说阿沅就是在这里,看到了身受重伤的他,并且带回去治疗。
此地既没有瀑布,也不见溶洞。
难不成自己是从水底下浮上的?
这下面有暗流?
比画了一番,大长老连连摇头,似乎在说危险得很。
陆沉舟又表示自己一定要出去,不能留在此地一辈子。
大长老怒其不争,外面世界有什么好的,听说连年战乱。
又比了一个蛇的手势,还有一些奇怪的声音,听起来就是毒虫猛兽。
阿沅又指着了指远处的深山老林,非常严肃地摇了摇头。
又看向了远处隆起的小土包,似乎在为那些死去的亲人感到悲哀。
“阿沅,我知道你的意思,但是我有必须出去的理由。”
陆沉舟神色坚定,少女知道再也无法劝解,拉住了他要离开的衣角。
望着阿沅比画着吃饭的手势。
他明白了,对方是想让他吃过饭后再走也不迟。
大长老叹息了一口气,对着陆沉舟叽里咕噜说了一些话。
直到很多年后,他才明白。
羊侗有些不成文的习俗,哪个女子若是看了男孩的身子,那是要嫁给他的。
晚餐的气氛有些尴尬,陆沉舟看得出来大家的情绪实在不高。
尤其是晚上做饭的时候,向来温和的阿沅竟然跟父母吵了一架。
阿力拍了拍他的肩膀,又捶着自己的胸口,陆沉舟若有所思。
今晚,他破天荒地失眠了。
羊侗的星空真美。
若是真的一辈子活在这个地方似乎也没什么不好。
如果将来平定天下之后,来这个地方颐养天年倒也不错。
随即又把这个想法摇出脑袋,这里与世隔绝的世外桃源就应该让它保持原状。
因为自己的一己私欲,引来了有人之心的窥视,那他真的是万死难辞其咎。
阿沅打量着他枕着手臂仰望星空的模样,也歪着脑袋看了一眼。
自己都看了这么多年了,也没觉得哪里好看呀。
随即又笑着继续缝补手上的香囊,上面还有一个小圈。
他说这就是她的名字。
她不懂,但是他说的应该是对的叭。
次日清晨,羊侗的全村老少都来送别他这个外乡人。
有的把食物塞到他手里,有的把磨好的武器递给他.....
那种淳朴的思想无法言喻,只有对他浓浓的关心,让陆沉舟不禁转过身去擦拭眼角的湿润。
阿沅走了过来,抱着他的脑袋,两人的额头抵在了一起。
叽里咕噜念叨着什么,估计是他们这里的习俗。
比画着手上的动作,陆沉舟明白了:如果无法出去,就回到这里来,我们都是你的家人。
随后拿起他的手,塞给他一个很精美的香囊。
“很漂亮,谢谢你,阿圆!我会珍藏一辈子的。”
少女不懂他说的话,但是笑靥如花。
陆沉舟从仓库里取出一把木梳,那是很久之前买的,说不上很精美。
但是上面有着蝴蝶,阿沅平日里就喜欢追逐蝴蝶。
望着面前青丝如瀑的少女:“这个送给你!”
他又怕对方不理解,然后梳了自己的长发,阿沅恍然大悟。
离别的滋味难以言说。
陆沉舟迈步走了几步,又停住了身形,阿沅心头一颤,手里藏在衣服中攥得很紧。
只见他放下村民们送的东西,跪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
“再见了乡亲们!”
“谢谢你们,希望你们永远开心快乐!”
望着他挥手的模样,羊侗村民也理解了,也纷纷效仿着他挥手。
目送他的身影越来越小,直至完全消失在视野中。
阿沅驻足良久也不肯离去。
“回家吧妹妹,这是他的选择,我们应该尊重他。”
“哥哥,我想再等等。”
阿力不知道说什么,只是摸了摸她的脑袋,叹息了一口气离开。
一连三日,阿沅跟个望夫石一样来到这里,村民都知道她在等什么。
七日后,阿沅不来了,只是村民们注意到了脑后的绑了一块白布。
在羊侗来说,这代表着丧夫以及不再嫁。
是啊,都七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