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河县,甄府。
大夫人白凤仪端坐于正厅主位,腰背挺直如松。
手中捧着一碗清茶,茶汤早已冷透,不见一丝热气
这段日子,他时常梦到满身是血的陆沉舟有时候躺在尸堆中,有时候又被砍了手臂....
从而被噩梦惊醒。
直到从前线传回消息,也只是短暂地松了一口气。
过了这个时间段,她又忍不住地害怕,坐立难安。
身旁的下人见状,不禁担忧地开口。
“夫人,吃点吧,你都好多天没吃过东西了。”
小翠也是一旁劝道:“要是饿廋了,将军回来会难过的。”
“是啊夫人,将军吉人天相,一定会没事的。”
她望着下人担忧视线,终于还是抬手拿起筷子,浅浅地尝了一口,如同嚼蜡。
白凤仪又放下筷子,叹息道:“撤下去吧,我现在没胃口。”
哒哒哒。
甄宓迈着小碎步走进了正厅。
望着面容憔悴的白凤仪,失了往日的娇艳,不由得怒火中烧。
“你们怎么照顾大夫人的!”
“看看你们一个个的毫无精神!”
甄宓的目光扫过厅中侍立的几个丫鬟婆子:“还愣着干嘛!”
“将军不在家就不用做事啦,该干嘛干嘛去。”
“该洒扫的洒扫,该备膳的备膳!”
打发了下人,甄宓又给白凤仪行了一礼。
“大姐,你总得吃点东西啊,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啊!”
陆沉舟离开已整整十八天,府邸如同沉溺海底一般,陷入了无声的窒息里。
或许是为了不让她们担心,鲜有消息传回。
只是她们每天派下人过去远远眺望庆阳的战况。
见白凤仪轻轻摇了摇头,甄宓一咬牙,捧着一碗刚熬好的小米粥。
小心翼翼地吹散着热气,递到了她的嘴边:“你要是不吃,我就一直举着。”
白凤仪只能强忍着眼圈发红,低头轻轻浅尝。
赵红缨每日雷打不动,必去祠堂上香。
她跪在蒲团上,对着陆沉舟父母的牌位一遍遍默诵着。
东边最僻静的小院,小夫人白凤婉独坐窗前。
她面前绷着一方素白绢面,银针穿着细如发丝的丝线,正绣着一只展翅的鹰。
阳光透过窗纸,朦胧地照着她粉雕玉琢的侧脸。
长长的眼睫低垂,夫君说骗我出去做生意,肯定又是去打仗。
他以为我看不出来,哼,我白凤婉最懂事了。
突然,指尖传来一阵锐痛,她轻轻“嘶”了一声。
低头看去,针尖刺破了指腹。
一颗殷红的血珠迅速沁出,滴落在白绢上洇开一小朵刺目的花。
她怔怔地看着那点鲜红,良久,才默默将受伤的指尖含入口中。
“夫人!夫人不好了!”
一个婆子跌跌撞撞冲进正厅,声音带着哭腔。
“小鱼姨娘....她…她昏死过去了!”
白凤仪心头巨震,面上却极力维持着镇定。
“慌什么!去请大夫!快!”
说罢,她和甄宓疾步赶向西厢房。
聂小鱼双目紧闭面如枯枝。
丫鬟跪在床边,哭得浑身发抖。
老大夫坐在床边,眉头紧锁,枯瘦的手指搭在聂小鱼纤细的手腕上。
半晌,沉重地摇了摇头:“急火攻心,忧思过甚。这心脉,悬得很啊!”
“悬得很?”
白凤仪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从未有过的尖厉。
“悬得很是什么意思?!你今日若保不住她,我……”
她的话戛然而止,身体难以抑制地晃了一下,甄宓连忙扶稳,接话道:
“治不好她,你也别想好过!”
老大夫:想医闹是吧!
你知不知道老夫年轻时号称:奔雷手文泰来。
“大姐!”
两声急促的呼唤在门口响起。
众人回头,是小夫人和二夫人。
她们显然也是闻讯赶来,跑得气息微促,发髻都有些松散。
“夫君有消息传回来了!”
一句话如同惊雷。
“怎么样!”
白凤仪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急迫。
“唳!”
是大白的声音。
它俯冲而下,径直地落在了窗边,熔金的瞳孔打量着众人。
白凤仪刚摘下信件,不给她安抚的机会,海东青就展开惊人的羽翼飞走。
“大姐,夫君说了什么。”
数声催促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她下意识地伸手捂住自己的嘴,流出了两行清泪。
“夫君安然无恙,晚些时分便回来。”
众人悬着的石头终于落地,齐齐舒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