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小公子死了,单家的门楣和荣耀,不如就让我来担当吧。那身飞鹤云纹服,不如就由我穿回来给祖宗们看看,看看我这个单家的女儿,配不配得上这阴森逼人的祠堂!”
她眼中的血丝不自觉渐渐爬出来,像从幽冥地狱走出的厉鬼一样,继而冷冷说道:“我不求父亲你成我青云路上的东风,只希望你别再做绊脚石,挡着我上进的路了!”
说完,她便毅然决然转身,潇洒向外离去。
单仲贤惊愕难当,他从来没想到,也从来想不到,那个心灰意冷的雨夜,那个在他眼前胆战心惊细细哭泣的小女孩,如今已经长得这样大了。
他身体晃荡着,一屁股坐在地上,望向那在烛火跳动中,微微闪光的祖宗牌位,忽而恍若隔世,刚才发生的一切,是真的吗?
岁月杀掉了他的女儿,还给他报应。
第二天一大早,单仲贤到单家大厅的时候,单青云已经站在厅里迎客,穿着麻衣,逢人便拱手弯腰,礼数做得十分周全。看见她,单仲贤心里头便越发不是滋味,却毫无办法,虽然心绪不宁,也只装作什么事情也没发生过一样,在门口迎客。
上午小公子入了灵柩,灵柩便抬到单府大厅来,随之而来的是七姨娘凄烈的哭声,她被丫头搀扶着进了大厅,一把跪在灵前哭喊个不停。
单仲贤拉着她的胳膊,柔声劝道:“别哭了,再哭把嗓子哭坏了。”
七姨娘一顿,收敛了些,斜眼抬头看到单青云,又站起来冲到她面前,抓着她的衣领恶狠狠地喊:“是你,是你杀了我儿子!还我儿命来,还我儿命!”
单青云冷冷看着她嘲讽一笑,周围的人早就上前将七姨娘拉开,七姨娘指着单青云,嘴里还在喊着“是你杀了我儿子!是你杀了我儿子!”
单仲贤心头一紧,立马喊道:“快把她拖回去,不许出来!快!”
下人们听令,立马将七姨娘拖了下去,只是她那嘹亮的嗓子实在过人,这大厅周围的来客,都听到了些许,单仲贤只得捂着她的嘴将她先送回去。
七姨娘的声音渐没,单府门口又来了一辆红色华车,车上下来人端着镶银边的小盒子进门来,对单青云行礼道:“公子有礼,下人是太子府服侍小官,太子听闻单府遇丧,悲痛同感,命小人前来悼念。”
单青云回礼道:“太子深恩,青云铭记,大人请进内庭小酌,解一解疲劳。”
小官送了东西去内庭喝酒,后面又来了一辆杏色华车,也是一个小官来送东西,说道:“公子有礼,下人是六皇子祁王府的小官,六皇子得闻单大人痛失幼子,心念旧恩,特命小人前来祭奠。”
单青云也是回礼请这小官进内院喝酒,心里又有了疑问。
她爹向来不参与朝堂党争,一心只做清流之辈,是妥妥的中立派,因此,仕途也就到这按察司副司打止了。从前俊云、科云走的时候,这些皇子和陶相从来不过问,怎么这一次各个都上赶着来露面,莫非这朝堂之上,已经起风了?
单家今日来的人越发多了,按察司单仲贤的同僚都来了不说,布政司、玉署堂、皇上亲掌的枢密院都来了人悼念,不过枢密院依旧维持着自己神秘的面纱,来了一个人露个面就走了。
单仲贤回到门口以后,单青云借口出恭偷偷跑到内庭小院观察,发现这些人不仅是来悼念小公子,酒席间互相打招呼,谈笑风生,不过行来走去,已经左右落成了两派,虽然只是二三人成群落座,秘密私语,形势已经成了模样。
这情形,没那么简单。
单青云立马去前厅拉过白锦州,白锦州正在和人笑谈,单青云直接把他拉到主院旁小花园的墙角,细声问道:“表哥,皇上,是不是出事了?”
白锦州先是一顿,而后环顾四周,方才虚着声音答道:“表弟尚未任职,这小道消息,怎么知道得这么快?”
“莫非……”
白锦州用手往里扇了扇,示意单青云靠近一些,声音又放得更小一些,说道:“从秋分开始,皇上身体便出了些小毛病,我尚没有资格入朝,偶尔听峰哥他们聊天,说是咳嗽,可就在你回来的前几天,皇上已经不临朝了,凡事只交由陶相主理,军机要务便送到三阳宫,皇上的寝殿去。我们家老爷子托宫里的老太监打听,据说这次是高热不退,宫里的药罐子,火都没停过。”
“皇上喜欢岐黄之术,必是那些不干净的方士……不过表哥,皇上不临朝,不该由太子摄政么,怎么会把诸事交给陶相打理?”
白锦州赶紧拉了一把单青云,伸出一直食指靠在嘴上,静了一小会儿,方说道:“如今怕是新旧交替之时,你我可千万不要多言,诸事未明,随意出点小差错怕是连命都要送出去,咱们就安安心心做好分内事即可,这些不可明说之事,由长辈们操心就好。”
单青云心道:皇上子嗣虽多,大部分皇子都已经封地方王逍遥快活去了,唯有太子东临、六皇子东祁,以及一个年方三岁的小皇子东怀尚在雍京,小皇子毛都没长齐,见这阵势,莫非是太子和六皇子之间,需要见个真章了?
“你快回前厅去待客,免得岳父大人又要教训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