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青云的眼睛,似乎射出耀眼白光,穿透了东祁的心,他的手一下便松懈了。
“是良知,是君子之道,是精忠报国的赤子之心。”
单青云的话似金玉掷地有声,震得东祁彻底松开了手,他恍恍惚惚走到帘前,低眼看那潺潺流过的溪水。
单青云将带来的包袱打开,端着走到东祁身边,跪在地上,举案齐眉,臣服于他,说道:“君子威威,赠我以红袍,今日再见,投之以李桃。青云愿尽毕生之才,助殿下荣登大宝,也请殿下倾尽全力,成全青云的鸿鹄之志。”
东祁回头看了看单青云,她埋着头,抬着那件初遇时送她的红披风,甘愿静静地等着,或者说,不是她在等,是他在等,他等得太久了!
东祁脸色舒展开,露出一种意味深长的笑,一阵春风吹过,单青云忽然颤抖。
东祁立马按下笑意,拿起红披风抖开,扬起来,把单青云圈住,单青云这才抬头,顶着眼无辜得要紧,东祁在她脖襟前将系带绑好,摸了摸她的头,柔声说道:“春风虽然暖,地上仍有寒气,别犯了风寒,伤了身子。”
单青云突然脑里晕眩,往旁边歪过去,东祁赶忙扶着她,唤道:“青云?”
单青云刚进院便察觉到了,这下腹里面像个铁坨子直往下坠,往年都没这毛病,只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只能忍痛表忠,现下疼得头都晕了,想必是跟那避子药有关,她喘着粗气,说道:“殿下不用担心,青云这是娘胎里带出的毛病,偶尔犯晕,过一会儿就好了。”
东祁一手抱着她的肩膀,一手穿过她的双膝,往上一抬,将她打横抱了起来,抱着她从这幽静小院出去,直直将她抱到了不远处,他自己住的地方。
路上,东祁说话的声音不大,单青云迷迷糊糊地,似乎是从他的胸中听到的,又或许是从他的唇上读出来的,他问:“我真的可以相信你吗?”
单青云已经疼得说不出话了,只是使尽了力气,拼命点头。
东祁将她放到自己的床上,单青云脸色已经泛白,唇无血色,东祁坐在床沿,手轻轻搭上她的肩,说道:“青云,你脸色不好,我给你叫太医。”
单青云吓得赶紧一把握住他的手,说道:“不用,家中多次请过大夫,太医也请过了,都没什么药可以吃,这毛病也没什么问题的,就是休息一下,喝些温水过会就好,殿下不必担心。”
东祁看着她抓紧的手,立马吩咐道:“来人,快备些喝的温水来。”
单青云实在怕他把太医给招来,赶紧催促道:“殿下快回角亭去吧,出来这么久,已经惹人怀疑了。”
“他们疑就由他们去吧……”
“殿下万万不可,有些东西疑得,有些东西疑不得。”
东祁心里明白,北梁对这龙阳之好向来嗤之以鼻,若传出去些有的没的,会被朝廷里那些元老一口一个唾沫淹死,莫说登临大宝,到时候只有逐出雍京的份。
“那你好好在这休息,我先去角亭。”
单青云躺在他的床上,放下心来倒头睡下,看着他转身走远,东祁的步子越来越慢,到门口时,他停了步,天光将他的影子拉长在地上,他侧过脸,只见剪影,“你心里,是不是已经有了主意?”
单青云又勉强坐起来,双手撑在床上,说道:“殿下放心,青云已经看好几个人了。”
他并没有回头,只是微微笑了笑,剪影的变化也让单青云有一种安定的感觉,随后他向外走去,虎步生威。
单青云继续躺下,一会儿就有侍女送了热水来,她喝了点热水就舒服多了,身体恢复一些后,她将伺候的人都遣了出去,让他们关上门。
她这下半身不太对劲,现下撩起衣裳往里一看,亵裤上一片红色,吓得她赶紧盖上,从床上爬起来站在床边。
她看了看这藕色锦缎床垫,上面已经蹭上了些许红色,单青云自恨不小心,脑里转了转,随后抓起喝水的杯子,往地下一摔,手里抓着碎瓷使劲一握,瓷片生生扎进肉里,绽肉出血。
单青云就着满手的血,在床上摸了摸,又在自己的衣裳上抓了抓,随后拿了盆镜架上的巾子藏在袖里,喊道:“来人,快进来换垫褥,我扎了手把垫褥弄脏了,快!”
侍女们进来一看,马上行动起来,单青云等到她们把脏的垫褥抬出去,才叫人带她去东厕。
回到角亭,众公子看着从平桥入亭的单青云,竟然都傻了眼。
她鬓上散了几缕头发,正随风飞扬,面容清秀,脸色苍白,围了件大红披风,里面远天蓝的衣裳上面还带着一缕缕血渍,整个人形态病怏怏的,有弱不禁风的娇姿,神态却是倔强傲骨,在湖上莲步轻移,亭亭生姿。
小王爷看得呆了,忍不住提步上前,一边走一边感慨道:“病若西子,惹人怜爱啊。”
这人还未走到单青云跟前,就被一直手挡在胸前拦下,他侧脸寻这手的主人,正是东祁六皇子。
东祁拦着人,先一步走上前笑问:“身体可觉得好些了?”
单青云实在不习惯这些公子的视线全凝聚在她身上,只低着头拜道:“青云旧病复发,实在是身体不适,请求先行告退,还望殿下恕罪。”
“也好,早些回去休息,就不要折腾了。”
小王爷听到单青云有旧病,立马上前关心问道:“青云公子是什么旧病?小王在雍京也认得几个名医,要不要带给你认识认识?再不济,从南靖请个太医过来也是可行的,有病要早治,可千万不能耽误了,小病成大病,可就不好治了。”
单青云冷道:“不过是养生病,就不劳小王爷费心了。”随后她向东祁翻过手掌,那冷言冷语忽而就化成了和风絮语,说道:“不小心打碎了殿下的杯子,还望殿下见谅。”
东祁握着她的手背,看着手心里那些吓人伤口,突然大发雷霆,“你们是怎么当差的,怎么不见人送金疮药给他?”
亭子里侍奉小官全都“咚”一声跪在地上,齐道:“小官该死,万望殿下恕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