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姨娘见不是什么大事,热情失了一大半,微微点了点头说道:“干娘说的是。”她轻轻摸了摸后脑勺的头发,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问道:“干娘刚才说,长公子管了一天事对吧?”
蒋妈妈嘴里吃着东西,睁着大眼使劲点头。
七姨娘又挂上了笑脸,走上前握住蒋妈妈的双手,恳切求道:“干娘,您可知,这长公子,和我有大仇。”
蒋妈妈一口点心差点噎住,咳得吐出了满嘴点心渣子,喝了口茶水,惊道:“不会吧,娘子怕是误会了。”
“他杀我儿子,这仇,干娘说要不要报?”
蒋妈妈问道:“娘子莫急,他敢干出这些事,必有官府抓他。”
七姨娘又哭了起来,“他就是官府,当官的还有谁向着我这苦命人啊。”
“娘子别哭,老奴……老奴……”
七姨娘擦了擦眼,俯下身子,手挡在蒋妈妈耳边,轻声细语地说了起来,“我也不用妈妈做什么恶事,只要……”
单青云在自己房里又把那幅幽谷散人的兰草图拿出来,卷开画轴细细品味,寻常人的兰草总要用劲笔勾勒,唯独这幽谷散人的兰草线条柔和又不失风骨,深得她喜欢。
拿出幽谷散人的兰草图,又不禁想起了前朝米封的春草图来,都说幽谷散人的画与米封一脉相承,如今米封存世画作仅有寥寥数几,她手里有的一幅,还是她娘从白家带过来的。
单青云正要找画,如意急匆匆从外面跑进来说道:“公子快去主院大屋,主君正发脾气呢。”
“什么事这么急急忙忙的?”
“有几个远支的亲戚在主君那里闹,说咱们的账错了,少了他的工钱。”
“这事怎么可能闹到主君那里去的?”
“不知道,咱们赶紧先过去吧。”
单青云疾步出门,上了软轿迅速赶到她爹那里,屋里几个粗布衣服的男人和一个老妈子正立在一旁,单青云一眼便认出那老妈子是那一日来问话的蒋妈妈。
她走到单仲贤跟前先作了一揖,喊了声“父亲。”
单仲贤目视前方不看她,只问:“小年那天,你在这里管了事?”
“是我请他来的。”
单青云还未答话,芳姨撩了棉帘子进来,手里拿着黄皮账本,走到单仲贤旁边的主位坐下,解释道:“那天我有些不舒服,事又多忙不过来,想起他在地方也是一方父母官,断事的能力总是有的,所以就请他来帮忙了。”
单仲贤拉过洛芝芳的手,问道:“不舒服怎么不叫人通知我?”
“你在宫里,传话总是不方便。”
单仲贤这才拿正眼看单青云一回,又怒声喝道:“平日里教导过你,管家的事少掺和,除了你,有的是人可以料理,现在出了差错,必是你的不是。”
“那就请教几位,究竟是出了什么差错?”
这几个站在屋里的人,其中一个穿蓝布衣的,站出来指着单青云说道:“他短了我们的工钱,去年是三两银子,今年却只得二两五!”
单青云歪着头问道:“你确定是我?”
“就是你!”
“那好,你什么时候,在哪里见过我?跟我说了什么话?”
那位蓝布衣的男子,被单青云问得支支吾吾,说不上话来,蒋妈妈突然上前,说道:“那天是老奴来领的钱,长公子非要坏主母娘子定下的规矩,今年支系来祭祀帮忙的,非要年前给一半,今日再给另一半,这不支系兄弟一算计,居然比去年短了整整五钱银子。”
单青云冷笑一声,说道:“蒋妈妈的舌头倒是伸得挺长。”
“老奴,老奴不过实话实说……”
单青云袖子一甩,解释道:“那日蒋妈妈来说这事,芳姨还躺在床上,依道理,平日里做工的,都是收工时验完工再给钱,家里祭祀这事,一来是亲戚帮忙,二来是年关将至,我便做主先给一半,今日事完再给另一半,当天已经让顺眉拟下票据,票据上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是三两,该领多少就是多少,账房根据票据给钱记账。”
洛芝芳已把账本翻开到那页,页面上那一栏的项目上的字却是糊的,洛芝芳瞬间察觉到不对劲,她又往前翻,直到翻到第一页。
这半本账册有七八处糊的,她查帐都在年末,家里账本也有一些糊的字,不过在侧边都会补上,这临时拿出来的账本,没想到就出了这种事。
她把账册撂在一边,吩咐道:“顺眉,你去账房那里把票据拿过来。”
“票据在我们手里。”这些来闹事的人,一个个从衣服里摸出一张长条来,顺眉一个个收起来双手捧给单仲贤,这票据上明明白白写的,是二两五,红字批了已付一两五。
单仲贤又问道:“这票据上写的二两五,当日拟票据的时候,怎么不当场问?”
这些人立马都看向蒋妈妈,蒋妈妈嘴唇都发抖了,最后憋出来一句:“我,我不识字。不,不知道写的什么。”
顺眉抬着眼看了下票据,马上低声说:“这不是那日的票据。”
单仲贤头一偏,顺眉马上低首退下。
“陈印,你带这几个人去汤守中那里,每人打发一两红包,就说是我要给的,以后这年节祭祀的事情,就从外头请人,不再劳烦远支兄弟们了。”
几个人如鲠在喉,面面相觑,面对单仲贤又不敢红脸发作,这回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只能乖乖磕头谢恩,跟着单仲贤的陪侍陈印出去拿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