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才是好的呢?
路枫不大明白,眼里逐渐出现迷茫之色,他一面觉得狗叔说得对,但似乎又有哪里不对?
何狗娃如恶魔的低语,依旧在路枫耳边不断絮絮叨叨,“小枫,叔这次只需要帮叔就行了。”
何狗娃见路枫依旧没有回应,低下头,问:“还是说小枫是大学生,是知识分子,觉得叔没文化,看不起叔?唉,也是……”
他突然老老实实地收回手,坐回了自己的座位。
路枫不知为何,心中忽然生出有几分慌张,连忙摇头否认,“不是,狗叔,我没有看不起你。”
“那,小枫为什么不肯帮叔呢?”
“我……我不喜欢男的。”
“叔也不喜欢。小枫,这只是互相安慰而已。”
路枫张了张口想要拒绝,想说他总感觉这是不对的。
但却无论如何也张不开口,他此刻像只无依无靠的小鹿,迷茫,他的头脑逐渐发昏与混沌。
隐约听何狗娃带着笑意,貌似十分温柔地呢喃了一句:“乖,小枫,帮帮叔。”
“啪嗒。”
路枫迷迷糊糊睁开眼,听到身旁传来的打火机响声。
浑浑噩噩的头脑逐渐回过神,紧随而来是让他不断抽气的疼痛。
他整个人蜷缩起来,抱着疼痛的身体,眼角再次溢出泪。
身旁的何狗娃靠在椅背,长长的吐出了一个烟圈,瞥了身边蜷在座椅上的路枫一眼。
乍然在山崖尽头,此刻云海之上升起霞光万道。
何狗娃想起什么,忽然笑着问:“小枫,你相信世界上有神存在吗?”
还来不及等路枫回答。
路枫已感到从背后有一只大手突然环住了自己,连锁反应地开始身体打颤,他张张口习惯性想拒绝,但却没有发出声音。
可似乎是他会错了意,背后的人单纯给路枫的脖子上套了什么坠饰,便收回了手。
他听何狗娃在吞云吐雾地哑声说:“小枫今天的表现很乖,这是叔给你的奖励。只要你对着神许愿,愿意把灵魂交给祂,祂就会帮你实现愿望。”
路枫低下头,打量脖子上被一根红绳挂着的血红木雕,只比婴儿巴掌大一些,大体上像是一尊千手观音的造像。
但路枫总觉得这造像与寻常寺庙所见的观音像不同,更感觉像个什么邪神雕像。
指腹摩挲着“观音像”背后,那一只只伸出做各种动作的手。
路枫仔细看去,才发现手臂上镂刻着一个个形似菱形的小孔,几乎将那些手臂完全镂空。
那是——
一只只眼睛?
墓园门口。
路枫在车上,突然叫住刚下车戴着鸭舌帽的白禾,递给他一个平板电脑,上面正显示的是伊那林被执行枪决的新闻报道。
“去告诉伯母这个好消息吧。”
白禾定定站在原地,看了眼平板电脑上的新闻,帽檐垂落的阴影遮却了他的大半张面容,因此让路枫看不清白禾的表情。
等了几秒钟,白禾才深深看了眼戴着墨镜的路枫,抿了抿唇,突然开口问:“原来你就是我的那位上线,萤火吗?学长。”
路枫心头一跳,一手撑着方向盘,在其上貌似轻松地有规律的敲击着,冲白禾笑着问:“怎么了?”
白禾往下扯了扯头上戴的鸭舌帽,淡淡说:“没什么。只是随便问问。”
路枫藏在墨镜后的眼睛,不由眯了眯,总感觉白禾此刻的目光像是看透了自己,但又自忖应该是错觉。
他催促说:“快点去吧,咱们公安厅的厅长还在首都等着你,去参加公安部的颁奖典礼。腐草,别让厅长久等。”
大乾。
贞元六年,十二月初五。
昨日北风呼啸了一整夜,冬雪铺天盖地,白茫茫一片,万物银装素裹。
已十一岁的长孙朔逐渐长开,已向一个少年人开始转变。
他懒懒地打了个哈欠,走进殿中,冲再次准时早到的盛子衿,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道:“老师好。”
盛子衿亦起身回礼,不卑不亢,微微笑道:“陛下好,陛下请坐。”
哪知长孙朔刚一挨椅子,便有一个小太监顶着一头与两肩的雪,从外慌慌张张地跑进来,高声叫道:“陛下,陛下!不好了,大将军府传来消息,说是大将军不行了!”
使得长孙朔霍地站起,朦胧的睡意瞬息已散了个干净,与盛子衿二人立刻默契地对视一眼。
长孙朔垂首,哀戚地一叹道:“唉。我还以为,舅舅能挨过这个冬天,说不定等开春暖和一点,他的身体就会好起来。”
天际一片银灰,从琉璃瓦上簇簇往下落的雪似乎愈发大了。
盛子衿略略颔首,劝慰那尚未长大的少年道:“大将军得怪医前辈诊断,能挨到如今已算不错了。陛下,今日的课就不上了,我们去送大将军最后一程吧。”
长孙朔蕴着泪,点点头。
他不由想起盛子衿曾说帝王是条至孤至极的路,以前年纪小,还不大信。
但此刻他又送走了一个亲人。
后世史载贞元六年,十二月初六,大将军、定襄侯白拂雪病逝于大将军府,以军礼下葬,葬于景陵之畔。
全国一片缟素,沿路百姓们皆来送行,贞元帝亲自扶棺至大将军陵前。
然而后世史官们殊不知,在一个寂静的深夜中。
暂时停灵的寺庙大殿之内,烛火倏而被一阵涌进来的寒风吹得摇曳。
乌恩背着一个包袱,穿着一身几乎与黑夜相融的黑衣。
趁左右皆被调走的时机,悄悄打开殿门,撬开早安排下工匠假装钉死的棺椁,低声呼唤道:“大将军,大将军。”
渐而,棺材中紧阖着眼的白拂雪缓缓睁开眼睛,乌恩登时松了一口气,扶住白拂雪撑着棺材的手臂,帮助他坐起来。
白拂雪赶紧解下一身厚重繁复的寿衣,换上乌恩带来的衣服,乌恩同时将那身厚重的衣服与铠甲放入棺材中,又缓缓盖好。
随之,白拂雪跟着熟门熟路的乌恩,走到这座乡野小庙的后门,已见一个中年女人牵着一匹马,泪眼婆娑的亦是唤了一声,“大将军。”
白拂雪见二人的状态,觉得很不吉利,道:“我这是去修仙。又不是真的死了,说不定以后我当了神仙,还能看见你们的子子孙孙呢。”
鸣鹤这才止住泪,将马儿的缰绳递给白拂雪,嘀咕了句,“我又没嫁人,哪来的子子孙孙。”
微微顿了一顿,从手腕上褪下一个银镯子,递给白拂雪,哽咽道:“大将军,如果您以后去修真界,遇上了我姐姐,请您把这个交给她吧。”
“好。”
白拂雪接过,答应下来,冲二人道了声别,戴上幂篱,翻身上马。
迎着纷纷扬扬的落雪一路北去。
他骑着马,路过一座座,哪怕在他模糊不清的目中,亦能见满目缟素的城镇。
与身侧经过的那些悲声哭泣,却素不相识的人们。
白拂雪并不觉得自己这些年做了多少好事,他没什么一统天下的雄心壮志。
只是降低了一些赋税,减免了一些徭役。
既没有推翻什么封建王朝,也没有革新什么制度。
遇到李逸尘那日之后,白拂雪觉得他一个外来客,还是应该按大乾人们的想法,让他们自己去选择自己愿意走的路,而不是白拂雪告诉他们。
当深入北原,白拂雪解下那匹马儿的马鞍、缰绳,将它放归自由的旷野。
顶着烈烈大风,耳畔皆是惊涛拍岸的水声,他站立在剑壑边缘,在青霜的指点下,踏在那根形成天然桥梁的宽大、黝黑石柱上。
只要走过去,对面就是修真界。
青霜在白拂雪丹田内,开心地道:“我叫合欢铃了哦。”
“嗯。”
白拂雪应了一声,刚刚踏上那根石柱,仅仅摇摇晃晃地走了几步,陡然一阵呼啸而至的飓风几乎将白拂雪整个人吹入大河之中。
早已得到合欢铃消息的颜如玉瞬息挪移至此,见白拂雪差点跌下,正欲去对面接过来,耳畔突然响起合欢铃那分外空灵的声音——
“让他自己走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