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是的……\"姑娘突然尖叫着扔了冰晶,发疯似的用鞋跟碾碎那抹血色,\"他说过要给我赎身!\"
但更多画面从裂缝里涌出。穿囚衣的男人蜷缩在诏狱角落,用指甲在墙上刻\"玉娘快逃\";新科状元跪在祠堂挨家法,后背渗出的血渐渐凝成\"负心薄幸\"四个字;最后是叶寒舟,他在云漱坟前枯坐三天三夜,无情剑鞘里不断溢出带冰碴的血。
云漱突然明白这些血晶是什么了。每个来问心谷诉情障的人,都在用自己的执念喂养这座山谷,而她的血泪,恰好能把这些执念酿成穿肠毒药。
当姑娘颤抖着捧起第二粒血晶,云漱伸手按住她的腕子。月光透过云漱虚无的掌心,在她皮肤上印出淡青色胎记:\"看清楚,你要的是十六岁送你杏花的少年,还是这个给你造笼子的男人?\"
山风突然变得粘稠,裹挟着无数细碎的呜咽。
云漱听见自己声音里带着冰棱相撞的清脆:\"碰了这玩意,可就再也做不回摘杏花的玉娘了。\"
姑娘的簪花在风里碎成粉末,有一片沾着云漱的血,落在她眉心像粒朱砂痣。
那些误闯问情谷的樵夫说云漱坐在冰棱上的样子像幅画,他们看不见她裙摆下缠着三千根血色丝线,每根都系着颗不肯安息的痴心。
红衣舞姬是今晚第三个来撞崖的。她赤足踩在冰锥上跳舞,脚踝银铃震得整片山茶花都在渗血珠:\"他说我跳完这支《折红英》,就带我回江南……\"
云漱捻起她鬓边将落未落的血泪,这滴格外滚烫。冰晶成形的刹那,整座山谷突然响起琵琶裂帛之音。
舞姬的绣鞋陷进冰晶映出的画面:锦衣公子把她的卖身契折成纸船,船头却朝着烟花巷的方向。
\"阿姐你看,他在等我呢。\"舞姬痴笑着要扑进幻象,被云漱甩出水袖缠住腰肢。
过了很多年云漱总算学会把怨气凝成实体,只是每次动用灵力,心口那道旧伤就会开出新的冰花。
突然有霜雪气息刺破胭脂香。
无情剑的寒意是从云漱脊椎爬上去的,像条毒蛇在舔舐旧伤疤。
叶寒舟的鹤氅扫过结了冰的山茶花丛,衣摆还沾着未干的血,不知道又是哪个倒霉鬼成了他证道的祭品。
\"这十年,你倒是给自己找了份好差事。\"他的剑尖挑断云漱缠着舞姬的水袖,却在触及血泪冰晶时爆出刺目火花。
云漱故意让那粒殷红的晶体滚到他靴边,看着月光把冰晶里的画面放大投射在雪地上。
漫天红雪突然静止。
画面里的叶寒舟正在发抖。不是如今这个完美无瑕的无情道仙君,而是十年前青丝散乱、眼底泛红的男人。
他跪坐在云漱逐渐冰冷的尸体旁,徒手去堵她心口那个血窟窿,霜花混着血痂凝成冰碴,在他掌心割出深可见骨的伤。
\"原来道君最怕的,是发现自己根本斩不断情丝?\"云漱笑着吹散鬓角的冰晶,看它们落在叶寒舟睫毛上像哭过的痕迹。
他突然暴起将云漱按在冰壁上,身后的山茶花瞬间炸成血雾。这个姿势多像诀别前夜,那时他手腕还系着云漱编的同心结,此刻却掐得她的灵体近乎溃散:\"你以为这些把戏能乱我道心?\"
\"嘘——\"云漱贴着剑锋凑近他耳畔,\"仔细听听,你的无情剑在哭呢。\"
悬在半空的剑身突然迸裂,那些号称能斩断七情六欲的霜花,此刻正化作春水沿着剑纹流淌。
叶寒舟胸口突然绽开一朵冰花,正是十年前从云漱的伤口里长出的那朵。
舞姬的尖叫打破了僵局。她扑向冰晶幻化的江南烟雨,却在穿透虚影的瞬间清醒:\"等等...这船头摆的是招财蟾蜍?\"染着丹蔻的指甲死死抠进冰面,\"他明明说过要放生锦鲤……\"
云漱趁机挣脱桎梏,指尖抚过她涣散的瞳孔:\"好妹妹,锦鲤游得再远也逃不出鱼缸,就像我们...\"
余光瞥见叶寒舟在偷偷拭去唇畔冰渣,那抹银蓝里掺着云漱的血气。
当第一缕晨光刺破红雪,舞姬把剩下的冰晶碾成齑粉洒向悬崖。
她最后回眸时,眼底有和云漱相似的霜色在生长:\"阿姐,北边有处断崖适合种山茶。我不想为那种负心薄幸的人死了,他不会记得我。\"
叶寒舟就是在这时吐血的,他捂着心口踉跄后退,每一步都在雪地烙下燃烧的冰印。
云漱故意让山风卷着舞姬遗落的银铃砸在他脚边:\"道君可要当心,情毒入骨的时候,连无情剑都爱喝滚烫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