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叮——”的余韵,像一缕冰冷的蛛丝,缠住我的意识,狠狠向下拽去。黑暗不再是温柔的毯子,而是粘稠的、沉滞的泥沼,将我的所有感知都拖入无光的深渊。
窒息感扼住了喉咙。意识在绝对虚无的泥潭里徒劳挣扎,每一次试图上浮,都被无形的力量重新摁回深处。然而,就在这令人绝望的窒息中,碎片突兀地刺穿黑暗。
**第一片:** 冰冷的金属触感紧贴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视野晃动,聚焦在一双眼睛里——清冽的紫色,像冻结的寒潭,锐利得能刺伤人。那里面没有一丝温度,只有审视猎物的警惕和……冰冷的距离感?那是谁?为什么盯着我?恐惧像冰锥,瞬间刺穿心脏,带来尖锐的疼痛。
**第二片:** 光线骤然柔和。一个背影,银色的发丝在某种微弱的光源下流淌着清冷的光。他微微侧过脸,下颌的线条紧绷,但嘴角……那弧度是错觉吗?似乎有一丝极其微弱的、几乎难以捕捉的柔和。那柔和的光晕包裹着他,却让此刻泥沼中的我心脏猛地一缩,尖锐地疼了起来。那抹柔和,比刚才的冰冷更让人窒息。为什么?
**第三片:** 黑暗再次降临,但更浓重、更绝望。混乱的喘息和压抑的呜咽在耳边交织,分不清是谁的。唯一清晰的,是那双近在咫尺的紫色眼睛。里面有什么东西碎裂了,汹涌的痛苦和……一种近乎毁灭的决绝?那眼神烫得灼人。他似乎在说什么,嘴唇翕动,声音却被巨大的、撕裂般的剧痛彻底淹没——那痛楚从胸口炸开,瞬间吞噬了一切!是刀?是光?还是别的什么?巨大的恐惧和剧痛攫住了我,身体猛地一抽!
“嗬——!”
喉咙里挤出破碎的抽气声,我整个人从混沌中弹起,又被一股温和而坚定的力量轻轻按回柔软的支撑物上。后背是干燥温暖的织物触感,不再是冰冷的水。
“别怕,阳阳!没事了,在下在这里。” 声音温润而带着安抚的磁性,像被阳光晒暖的溪流,瞬间冲散了梦境残留的冰冷和剧痛。
视野里模糊的色块渐渐沉淀、组合。最先清晰的是俯近的焦糖色眼眸,里面盛满了毫不作伪的担忧,像一泓温暖的泉。安迷修。名字伴随着一种模糊的熟悉感浮上心头。他离得很近,近到我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青草和金属混合的气息,一只手还虚虚地护在我的肩侧,似乎怕我再次惊厥。
“啧,醒得还真是时候!”另一个声音响起,清脆得如同玉珠落盘,带着点刻意的不耐烦。粉色的身影抱臂靠在几步外的墙上,黑色星星发夹在昏暗光线下依旧醒目。凯莉斜睨着我,嘴里叼着一根棒棒糖,糖棍俏皮地翘着,可那目光扫过我苍白的脸时,似乎锐利地停顿了一下。“本小姐刚和老骨头打了个赌,赌你再睡下去会不会变成睡美人,看来赌注泡汤了。”
角落里,安莉洁安静地站着,浅蓝色的长发几乎融入阴影。她双手交叠捧着一枚小小的、散发着微光的水晶,淡青色的眼眸空灵地望过来,没有太多情绪,却奇异地让人感到一丝平静。“神说,”她的声音如同林中清泉,“风暴后的花,会开得更好。”
风暴?花?我茫然地听着,下意识地抬手抚上胸口。隔着粗糙的布料,指尖清晰地触碰到一道微微隆起的、狭长的凸起。位置……正中心脏。刚刚梦境里那撕裂般的剧痛瞬间复活,冰冷地攫住了呼吸。我的手指僵在那里。
“这……”喉咙干涩得厉害,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见,“这是……怎么弄的?”
空气瞬间凝固了。
安迷修脸上那温和的、仿佛能包容一切的笑容,极其细微地僵滞了一瞬,快得像错觉。他按在我肩侧的手,指节似乎也无声地收紧了一下。他很快调整过来,嘴角重新弯起安抚的弧度,避开了我的视线,伸手去拿旁边小几上的一只粗陶碗。“阳阳,你刚醒,需要补充元气。在下为你熬了药草汤,用了最温和的配方,不会太苦。”
他小心翼翼地将温热的碗递过来,褐色的汤汁散发着奇异的、混合着草木清香和微苦的气息。那刻意放缓的动作,那避而不谈的姿态,本身就是一种答案——一个指向某个禁忌名字的答案。
凯莉嗤笑一声,从墙上直起身,动作带着一种刻意的轻松,裙摆划出利落的弧度。她几步走到床边,变戏法似的从口袋里掏出几颗包装鲜艳的水果糖,不由分说地塞进我另一只空着的手里。“管它怎么弄的,丑是丑了点,死不了就行。喏,吃点甜的,压压惊。省得某人笨手笨脚,药没喂进去,倒把你呛个半死。”她意有所指地瞥了安迷修一眼,语气依旧张扬,可那双紫罗兰色的眼睛,却像淬了火的琉璃,深处分明烧着某种冰冷的东西,是愤怒?还是别的?那冰冷的火焰,似乎也灼烧着那个未被提及的名字。
安莉洁只是安静地看着我,捧着水晶的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水晶的光芒在她掌心似乎也黯淡了一瞬。她没有说话,那空灵的沉默却像一块巨石,沉沉地压在心头。
安迷修沉默地将药碗凑近我的唇边,温热的药气熏蒸着我的脸。他的动作轻柔而稳定,眼神专注地落在碗沿上,仿佛那里有全世界最精密的图纸需要研究。那刻意维持的平静之下,是汹涌的暗流。凯莉倚回墙边,嘎嘣一声咬碎了嘴里的糖,目光锐利地扫过房间的每个角落,像一只警惕的猫。安莉洁依旧捧着水晶,淡青色的眼眸空茫地望向前方虚无的一点,嘴唇无声地翕动了几下,像是在与无形的存在低语。
我垂下眼,看着碗里深褐色的药汤,那苦涩的气味直冲鼻腔。指尖下,那道狰狞的疤痕隔着衣服布料,固执地彰显着它的存在感。梦魇里那双痛苦决绝的紫色眼睛,和此刻房间里刻意回避的、压抑的气氛交织在一起,拧成一股冰冷的绳索,缠绕上心脏,越收越紧。那个名字,那个禁忌……呼之欲出。
“格……”破碎的音节不受控制地逸出干裂的嘴唇,带着试探,带着连自己都未察觉的恐惧和……一丝渺茫的、被否定的期盼。
“砰!”
安迷修手中的药碗猛地一颤,几滴滚烫的药汁飞溅出来,落在他的手背上,瞬间烫红了一小片。他却恍若未觉,只是那端着碗的手指,指节因用力而彻底失去了血色,一片骇人的惨白。他猛地抬起头,焦糖色的眼眸深处,那温润的底色被一种骤然掀起的、极其复杂的惊涛骇浪所取代——是痛楚?是愤怒?还是某种深沉的、无法言说的悲哀?那眼神重逾千钧,狠狠撞在我的疑问上,将它硬生生压回了喉咙深处。
“哈!”凯莉发出一声短促尖锐的冷笑,像淬了毒的冰凌。她猛地站直身体,手指不知何时已按在了腰间星月刃的冰冷刀柄上,指关节绷得发白。那双总是带着戏谑笑意的紫罗兰色眼睛,此刻只剩下赤裸裸的、毫不掩饰的杀意和憎恶,浓烈得几乎化为实质,让房间的温度骤降。“提那个名字?阳阳,你脑子是被水泡坏了吗?”她的声音尖锐得像刀片刮过玻璃,每一个字都带着血腥气,“那种为了力量连心都能掏出来踩碎的渣滓,就该被老骨头啃得连骨头渣都不剩!他的名字,只配被踩进最脏的泥里!”那刻骨的恨意,如同实质的冰锥,将我钉在原地。
安莉洁捧着水晶的手剧烈地颤抖起来,那枚小小的晶体在她掌心疯狂地明灭闪烁,青白色的光芒忽强忽弱,映得她本就苍白的脸更加没有血色。她淡青色的眼眸第一次出现了剧烈的波动,像被投入石子的深潭,充满了深切的悲伤和一种近乎预言的警示。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发出了一声悠长而沉重的叹息,如同寒风吹过空谷。“……血的颜色……会混淆……真相的碎片……在深水里……”她的低语如同梦呓,破碎不清,却带着令人心悸的不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