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在许忘策马冲出燕州城后不久便渐渐止歇,留下湿漉漉的道路和弥漫的水汽。许忘没有回头,胯下骏马四蹄翻飞,踏碎水洼,溅起一路泥浆。
他怀揣着那卷沉甸甸的罪证和那半块温润中透着神秘的龙纹玉佩,也揣着冰冷的杀意和孤注一掷的决心。
体内的初相九重巅峰气息在奔逃与决绝的情绪刺激下,如同被压抑的熔岩,奔流咆哮,冲击着那层无形的壁垒。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那层隔膜越来越薄,突破在即!净相境的力量仿佛已在向他招手。
然而此刻,他必须将全部心神用于逃亡与任务。
“羽骁……这条疯狗被剁了爪子,绝不会善罢甘休。”许忘心中雪亮。他选择了一条并非最直接、但相对隐蔽的路径,专挑人迹罕至的荒僻官道和小径。
牛皮卷中关于潜行匿踪、反追踪的种种精要被他飞速调动、运用。他像一个经验丰富的猎人,同时也是被追猎的目标,不断改变方向,利用地形掩盖踪迹,甚至数次故意留下迷惑性的线索。
即便如此,追杀的阴影依旧如跗骨之蛆。
第一波追兵在离燕州百里外的一片密林边缘追上了他。是三名身着劲装、眼神凶戾的骑手,一看便知是羽骁豢养的死士,绝非普通衙役可比。
“许忘!留下人头!”为首一人厉喝,弯刀带着凄厉的破空声斩来。
许忘眼神一凝,不退反进!绣春刀在昏暗的天光下划出一道诡异的弧线,正是牛皮卷中记载的一式刁钻刀法——“惊鸿掠影”!刀光并非直取要害,而是如同毒蛇吐信,瞬间点向对方持刀的手腕!
“啊!”惨叫声中,弯刀连同半只手掌飞上半空!许忘刀势未绝,顺势一拖,刀锋已抹过第二名骑手的咽喉!
第三名骑手惊骇欲绝,调转马头欲逃,许忘手腕一抖,一枚从蒋寿生爪牙身上顺来的铜钱激射而出,精准地嵌入其后心!
战斗在电光火石间结束。许忘喘息着,感受着体内气息因剧烈战斗而更加汹涌的冲击,距离那层壁垒似乎又近了一分。他迅速搜刮了有用的物品,干粮、碎银、箭矢,一把火烧了尸体,再次隐入莽莽山林。
追杀,成了最好的磨刀石。
接下来的两天两夜,许忘如同行走在刀锋之上。他遭遇了数波拦截,有伪装成山匪的羽骁死士,有被悬赏诱惑而来的江湖亡命徒。
每一次遭遇,都是生死搏杀。许忘将牛皮卷中领悟的身法、刀法、乃至一些粗浅的暗器手法运用到了极致。他的刀越来越快,越来越狠,眼神也越来越冷。每一次击杀敌人,体内那奔涌的气息便壮大一分,冲击瓶颈的力度也强上一分。
当第三波追兵的五具尸体倒在一条无名小溪边时,许忘拄着刀,剧烈喘息。汗水混着敌人的血水从他额角流下。就在这力竭与杀意交织的顶点,他体内仿佛有什么东西“轰”的一声炸开了!
一股远比初相境精纯、凝练、强大的气息如同决堤的洪流,瞬间贯通四肢百骸!筋骨齐鸣,血气奔涌!皮肤表面甚至隐隐透出一层极淡的、几乎难以察觉的莹润光泽,转瞬即逝。
净相境一重!
突破了!在这亡命奔逃的血与火之中,他终于跨过了那道至关重要的门槛!力量感充盈全身,五感变得更加敏锐,甚至能清晰听到远处林中飞鸟振翅的细微声响。疲惫感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澎湃的精力与更深的冷静。
“羽骁……净相三重?”许忘握紧了拳头,感受着体内全新的力量,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现在,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突破带来的不仅是力量,更是信心和更从容的应对。他处理后续追兵更加游刃有余,甚至开始主动设下一些小陷阱,迟滞追兵的速度。数日后,风尘仆仆、衣衫多处破损却眼神锐利如刀的许忘,终于遥遥望见了磐城那巍峨雄浑的轮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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磐城,南渊国都,气象万千。巨大的城门洞开,车水马龙,行人如织,尽显帝都繁华。然而这份繁华之下,潜藏着许忘此行最大的凶险。
他按照刘承畴的指示,没有直接前往大理寺,而是先在一家不起眼的“如来”客栈落脚,用假名登记。他需要观察,需要确认联络方式是否安全。
接头地点是城西“墨韵斋”书铺。接头暗号是:掌柜问“客官寻何孤本?”,答曰“前朝《刑律疏议》,残卷亦可。”
许忘在书铺附近观察了整整一天,确认没有异常盯梢后,才在黄昏时分,装作寻常书生模样踱入店内。店内墨香淡淡,只有掌柜一人低头整理书架。
“客官寻何孤本?”掌柜头也不抬,声音平淡。
许忘心跳微微加速,面上不动声色:“前朝《刑律疏议》,残卷亦可。”
掌柜整理书卷的手几不可察地停顿了半息,终于抬起头,露出一张普普通通、毫无特点的中年人脸。
他上下打量了许忘一番,目光在他风尘仆仆的衣衫和腰间隐隐的刀痕上停留片刻,低声道:“残卷有,价高。客官随我来后堂看货。”
后堂狭小,堆满杂物,只有一桌一椅,一盏油灯摇曳。
“信物。”掌柜言简意赅。
许忘从贴身处取出那半块温润的紫色龙纹玉佩。
掌柜接过,入手微温。他并未细看,只是从自己怀中摸出另外半块!两块断玉严丝合缝地对在一起,瞬间形成一块完整的、盘绕云纹的紫龙玉佩,龙睛处似乎有微光一闪。
掌柜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眼神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如释重负。
他将完整玉佩在手中摩挲一下,迅速分开,将许忘那半块递还,低声道:“明日申时三刻,大理寺后巷,第三棵老槐树下。司徒大人自会现身取卷宗。只等一刻,过时不候。”说完,不再看许忘,转身继续整理书架,仿佛刚才一切从未发生。
许忘收好玉佩和卷宗,默默退出书铺。磐城的夜色渐浓,灯火次第亮起,将这座巨大的城池点缀得如同星河。然而许忘心中却没有半分轻松。书铺掌柜的谨慎和那瞬间的玉佩合拢,让他稍稍安心,但直觉告诉他,磐城的水,深不可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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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申时。
大理寺后巷僻静幽深,青石板路湿漉漉的,带着昨夜雨后的凉意。高大的院墙投下浓重的阴影。许忘隐在巷口暗处,如同融入阴影的猎豹,锐利的目光扫视着整条巷子。
他提前一个时辰就到了,反复确认周围环境,每一个可能藏人的角落,每一扇紧闭的门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