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启明的声音,那经由机甲扩音器放大的、扭曲而宏大的非人宣告——“虫子们...感受...新纪元的...审判!”——尚在硝烟弥漫的空气中震颤,他机甲巨臂上那门由无数蠕动生物眼球构成的巨炮,炮口凝聚的暗紫能量已膨胀至极限。
空间在那毁灭性的光芒前呻吟、扭曲。炮口正下方,是堡垒主控塔楼,是温时绯所在工作室的方向,是悬浮在空中的、由失控的“共鸣病毒”所化的暗紫七芒星信标!
“不——!”温时绯的尖叫被淹没在能量的咆哮里。
陆沉熵目眦欲裂,魔刃在他手中发出濒临极限的、刺破耳膜的尖啸,刀身的银蓝光芒与疯狂入侵的暗紫能量激烈绞杀,反噬的剧痛如熔岩灌入他的大脑芯片核心。他想冲,想挡,身体却被无形的精神海啸死死钉在原地。堡垒的能量护盾早已在先前机械血肉巨兽的撞击和生物脉冲孢子的腐蚀下千疮百孔,此刻在这毁天灭地的炮击前,如同脆弱的肥皂泡。
轰——!!!
无法形容的巨响。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随即被狂暴的能量撕碎。一道粗壮得足以贯穿天地的暗紫色毁灭光束,带着审判的意志,狠狠砸在堡垒主能量护盾最脆弱的节点上!
没有僵持,没有抵抗的余地。
护盾如同被重锤击中的琉璃穹顶,发出一声凄厉到极致的哀鸣,瞬间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纹。下一秒,在所有人绝望的目光中,轰然爆碎!化为漫天飞溅的能量碎片,如同垂死巨兽崩解的鳞甲,带着灼热的光雨,纷纷扬扬砸向下方摇摇欲坠的钢铁堡垒。
毁灭光束的余威毫无阻滞地贯穿而下!
目标直指——温时绯工作室所在的堡垒上层区域!
轰隆!咔嚓——!
刺目的紫光吞噬了视野。坚硬的合金墙壁、厚重的防护闸门,在那蕴含了“方舟”意志的能量洪流前,如同热刀切开的黄油,瞬间熔穿、蒸发!爆炸的火球腾空而起,混合着金属碎片、混凝土粉尘和被瞬间汽化的物质,形成一朵翻滚上升的、夹杂着暗紫电弧的死亡之云。
恐怖的冲击波紧随其后,如同无形的巨拳横扫整个堡垒内部!
温时绯只感到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狠狠撞在身上,五脏六腑瞬间移位。她像一片狂风中的落叶被猛地掀起,狠狠砸在工作室冰冷的合金墙壁上,又重重跌落。眼前一片漆黑,只有尖锐的耳鸣和骨头仿佛散架的剧痛。刺鼻的焦糊味、金属熔化的恶臭、还有浓烈的血腥味,混合着无处不在的、被百倍放大的“方舟”精神低语,如同冰冷粘稠的毒液,疯狂地灌入她的口鼻,侵蚀着她的意识。
“咳...咳咳...”她挣扎着撑起身体,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肺部的灼痛和铁锈味。视线模糊,泪水混合着灰尘和额角流下的温热液体(是血)糊住了双眼。她用力抹开,透过被炸得扭曲变形、布满蛛网裂痕的观察窗向外望去。
地狱。
指挥中心方向,浓烟烈火冲天。原本坚固的通道结构扭曲断裂,裸露出狰狞的钢筋断茬和冒着火花的管线。刺耳的警报早已被爆炸声压过,只剩下垂死般的断续蜂鸣。更远处,被炮击余波扫中的区域,建筑如同被巨兽啃噬过一般,留下巨大的、边缘流淌着熔融金属的缺口。下方堡垒主体部分,浓烟滚滚,火光点点,绝望的哭喊、痛苦的呻吟、疯狂的嘶吼……各种声音在废墟间回荡,又被无处不在的、冰冷的“方舟”低语所扭曲、放大。
堡垒在哀鸣,在流血,在崩溃的边缘。
而最让她心脏骤停的,是工作室内部那个悬浮在半空的东西——暗紫色的七芒星信标。它非但没有在爆炸中消失或减弱,反而……更大了!
原本只有脸盆大小的光团,此刻膨胀了数倍,直径接近一米!它静静地悬浮在爆炸冲击波撕开的破口上方,缓慢而稳定地旋转着。构成它的不再是纯粹的数据流,那暗紫与幽蓝的光芒中,似乎掺杂了刚刚被击碎的能量护盾碎片、堡垒内部逸散的生命信号、甚至是……那些在炮击中瞬间湮灭的灵魂残响?它像一个贪婪的旋涡,无声地吞噬着周围的一切能量与信息。
光芒变得更加凝实、冰冷。每一次旋转,都向外辐射出更加清晰、更加深入骨髓的精神脉冲。那不再是模糊的低语,而是带着明确指令的冰冷呼唤,穿透物理屏障,穿透灵魂屏障,一遍遍冲刷着堡垒内每一个幸存者的意识。
它在呼唤。
它在召唤那个名为“看守者”的灭世存在。
“不……停下……”温时绯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带着血沫。巨大的恐惧和几乎将她撕裂的自责如冰水灌顶。是她!是她亲手调试的武器,成了加速末日的催化剂!她的智慧,成了打开地狱之门的钥匙!绝望的寒意瞬间冻结了四肢百骸,连肩头被飞溅碎片划开的伤口都感觉不到疼痛了。她像个被钉在耻辱柱上的罪人,眼睁睁看着自己的造物吞噬一切。
“呃啊——!”一声压抑着极致痛苦的闷哼从身旁传来。
温时绯猛地扭头。
陆沉熵单膝跪在离她不远处的扭曲金属地板上。他的状态比刚才更糟。魔刃深深插入地板,支撑着他摇摇欲坠的身体,刀身剧烈地嗡鸣震颤,银蓝色的光芒与不断从破损墙壁外涌入、更加强烈的暗紫方舟能量疯狂地纠缠、撕咬。每一次对抗,都让他身体剧烈痉挛。他左臂的旧伤处,绷带早已被重新撕裂的伤口涌出的鲜血彻底浸透,暗红色的血顺着紧握刀柄的手指不断滴落,在地面积聚成一小滩。他的脸色是骇人的惨白,额角和脖颈青筋暴起,牙关紧咬,嘴角同样溢出血丝。最可怕的是他的眼睛,布满了蛛网般的血丝,瞳孔深处,一点幽暗的紫色正如同活物般,时隐时现,与他刀身上越来越浓的紫电相互呼应。
他抬起头,望向温时绯。那眼神里,有强行压制的痛苦,有对堡垒惨状的愤怒,但更深处,在温时绯从未见过的地方,涌动着一丝冰冷的、几乎将他吞噬的动摇。
“……我们……”他的声音破碎不堪,每一个字都像是从撕裂的喉咙里挤出来,“……真的……能赢吗?” 这疑问,如同重锤,狠狠砸在温时绯同样动摇的心上。他的力量,这柄贪婪吞噬又带来无尽痛苦的魔刃,是否也只是在饮鸩止渴?是否每一次挥刀,都在将他们推向更深的深渊?
轰!轰!轰!
堡垒再次剧烈震动。是陆启明那如同远古巨兽骨骸般的黑色空天母舰,它的腹部再次打开,更多融合了生物管线、流淌着暗紫能量、形态更加狰狞扭曲的机械造物被投放下来。它们重重砸在堡垒外围的废墟上,发出沉闷的巨响,随即迈开沉重的步伐,开始新一轮的、更彻底的清洗。
“陆沉熵!温时绯!听到回答!”通讯器里突然爆出“信标”嘶哑变调的声音,背景是震耳欲聋的爆炸和能量武器的尖啸,“主控塔结构严重受损,无法坚守!重复,无法坚守!执行‘萤火’撤离预案!向b7区地下通道转移!快!能动的都动起来!医护队优先运送重伤员!”
“萤火”撤离预案!这是堡垒最后一道保命的指令,意味着核心指挥层必须放弃现有位置,分散进入堡垒深处迷宫般的地下应急通道和避难所,以保存有生力量,等待渺茫的转机或进行最后的游击。
“走!”陆沉熵眼中那丝动摇瞬间被更深的狠厉压下。求生的本能和对堡垒残余人员的责任压倒了瞬间的软弱。他猛地拔出魔刃,刀身上的银蓝光芒暂时压下了紫电,但那种不祥的躁动感更加明显。他踉跄一步,几乎摔倒,全靠魔刃拄地才稳住。
温时绯强忍全身剧痛和几乎要将她撕裂的精神压力,扑过去架住他未受伤的右臂:“撑住!跟我来!” 她认准方向,拖着陆沉熵,跌跌撞撞地冲向工作室深处一处被炸开、通往内部维护通道的裂缝。身后,那冰冷的七芒星信标依旧悬浮,旋转,无声地扩大着它的召唤领域。每一步逃离,都像是从那冰冷凝视下盗取生机。
b7区地下通道入口,混乱如同沸腾的粥锅。刺鼻的烟雾和血腥味混杂在一起,几乎令人窒息。侥幸逃生的战士、技术人员、医护人员搀扶着伤员,或背着昏迷的同伴,如同决堤的洪水般涌入狭窄的通道口。哭喊声、催促声、伤员的呻吟声、指挥者嘶哑的命令声……各种声音在低矮压抑的混凝土通道里疯狂回荡、叠加,冲击着每个人紧绷到极限的神经。
“让开!让重伤员先过!”一个满脸烟灰、胳膊上缠着渗血绷带的战士怒吼着,试图维持秩序,但效果微乎其微。恐惧像瘟疫一样蔓延,压倒了纪律。
“妈妈……妈妈你在哪……”一个稚嫩绝望的哭嚎在人群边缘响起,瞬间被淹没。
温时绯和陆沉熵几乎是被人流裹挟着挤进通道的。陆沉熵脸色灰败,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沉重的杂音,魔刃被他紧紧抓在手里,刀锋上那缕不祥的紫电在昏暗的光线下格外刺眼,如同附骨之疽。温时绯半边身体都被他伤口的血浸透了,黏腻冰冷,但她死死咬着下唇,用尽全身力气支撑着他沉重的身躯,同时还要对抗脑中那如附骨之疽、被七芒星百倍放大的精神低语。那低语冰冷、粘稠,带着诱惑与毁灭,不断撕扯着她的理智,试图将她拖入疯狂的深渊。
“坚持住……陆沉熵……快到了……”她的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更像是对自己说的咒语。
通道并非坦途。剧烈的爆炸显然也波及了地下部分,一些地方发生了塌陷,扭曲的钢筋和断裂的混凝土块堵住了去路。人们不得不费力地攀爬或绕行。空气中弥漫着呛人的粉尘。每一次震动从头顶传来,都会引起一阵恐慌的尖叫和更加混乱的推挤。
“这边!从通风管道走!快!”一个熟悉的声音穿透嘈杂,是阿杰!他脸上带着擦伤,作战服破损,但眼神依旧锐利如鹰。他带着几个还能战斗的战士,奋力清理着一处较大的塌方点,用身体在混乱中撑开一条勉强能让人弯腰通过的缝隙,组织着秩序。他看到了温时绯和陆沉熵的惨状,眼神一凝,立刻挤开人群冲过来,二话不说从另一边架住陆沉熵。
“温姐!陆哥!撑住!跟我来!”阿杰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有他的加入,温时绯压力骤减。三人组成一个小小的、互相支撑的三角形,在阿杰的引领下,艰难地穿过塌方缝隙,挤过更加狭窄的通风管道岔路。
通道的尽头是一个相对宽阔的地下避难大厅,这里曾是堡垒的应急物资储备点之一。此刻,这里成了临时的伤员收容所和指挥节点。昏暗的应急灯光下,人影幢幢,痛苦的呻吟和压抑的哭泣交织。空气中消毒水和血腥味混合,令人作呕。一些医护兵穿梭在伤员之间,动作飞快,但人手和物资显然都严重不足。
“信标”站在大厅中央一张临时拼凑的桌子旁,全息投影设备损毁了,他正对着一个手持战术平板,语速飞快地下达指令,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他的金属面罩上有明显的凹痕和灼痕,左臂不自然地垂着。看到阿杰带着两人进来,他立刻中断通讯,大步迎上。
“情况?”他的目光锐利地扫过陆沉熵惨白的脸和温时绯被血染红的半边身体,最后定格在陆沉熵手中那柄紫电缭绕、嗡鸣不止的魔刃上,金属般的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
“主控塔…毁了。七芒星…在扩大…它在召唤…”温时绯喘着粗气,声音断断续续,每一个字都耗费着巨大的心力去抵抗那精神侵蚀,“陆启明的机甲…还有后续部队…堡垒…守不住了…”
“我知道。”信标的回答异常简洁沉重,“‘萤火’已启动。我们的人正在分散进入深层避难网络和预设的撤离通道。‘医者’呢?清漪怎么样?”他问出了关键。
温时绯心头一紧,她这才想起陆清漪!爆炸发生时,她还在静养室!
“静养室在…主控塔下层!”阿杰脸色骤变,“爆炸那么猛…”
“她被转移了!”一个虚弱但清晰的声音插了进来。是医护队的李姐,她额头上缠着带血的纱布,步履蹒跚地走过来,“爆炸前…‘医者’启动了静养室的紧急脱离程序…用独立能源把她转移到…c区深层医疗避难所了…但…‘医者’自己…没能出来…”她的声音哽咽下去。
陆沉熵紧闭的双眼猛地睁开,听到妹妹暂时安全,紧绷的身体似乎松懈了一丝,但随即又被更深的疲惫和伤痛淹没,身体晃了晃。
“深层医疗避难所…暂时安全。”信标迅速判断,“但我们必须立刻转移!这里也不安全!方舟信号的强度还在提升,精神污染指数……已经快突破临界点了!”他指了指自己战术平板屏幕上那不断飙升、触目惊心的曲线。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避难大厅角落里突然爆发出一阵凄厉的嚎叫。一个原本靠墙坐着的战士猛地跳了起来,双眼赤红如血,皮肤下诡异的暗紫色纹路如同活蛇般蠕动凸起。他疯狂地抓挠着自己的脸和脖子,撕开皮肉,发出非人的咆哮,然后猛地扑向旁边一个正在照顾伤员的医护兵!
“按住他!镇静剂!”有人惊叫。
场面瞬间混乱。
“走!立刻!”信标的命令斩钉截铁。他示意阿杰和另外两个状态稍好的战士,“你们,护送陆沉熵、温时绯,从3号应急通道撤离!去旧城区废弃医院!那里是预设的安全点之一,有独立能源和基本医疗储备!其他人,跟我断后!按‘萤火’计划,分散撤离!”
“旧医院?”温时绯微微一怔,一个模糊的念头闪过脑海,但被剧烈的头痛和眼前的危机压下。
没有时间犹豫。阿杰和两名战士立刻架起几乎失去行动能力的陆沉熵。温时绯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忽略身体的疼痛和精神的撕扯,紧紧跟上。在他们身后,避难大厅的混乱在加剧,被精神污染侵蚀的嘶吼和战斗的声音越来越密集。信标高大的身影挡在通往他们撤离方向的通道口,手中能量枪抬起,金属面罩下的眼神冰冷而决绝。
通往3号应急通道的路是一条更加狭窄、废弃多年的维修管道。空气污浊,弥漫着铁锈和潮湿霉菌的味道。应急灯大多损坏,只有阿杰手中战术手电的光芒在黑暗中劈开一条摇晃的光路,照亮脚下湿滑的金属格栅和两旁粗大冰冷的管道。每一次脚步落下,都激起沉闷的回响,仿佛踏在巨兽的骸骨之上。陆沉熵大部分重量压在阿杰和另一名战士身上,他的意识在剧痛和魔刃内狂暴能量的撕扯下时断时续,脚步虚浮。温时绯紧随其后,一只手扶着冰冷的管道壁支撑身体,另一只手死死按着自己的太阳穴。那被百倍放大的“方舟”低语如同无数根冰冷的钢针,持续不断地扎刺着她的神经,试图撬开她的意识防御。每一次精神冲击袭来,都伴随着剧烈的眩晕和恶心。
“温姐?撑得住吗?”阿杰的声音从前方的黑暗中传来,带着喘息和担忧。
“……能。”温时绯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字,声音抖得厉害。她努力集中涣散的视线,看向前方陆沉熵的背影。他垂着头,魔刃拖在地上,刀尖划过金属格栅,发出刺耳的“滋啦”声,那缭绕的紫电在黑暗中异常醒目,如同一条择人而噬的毒蛇。这把刀,这力量,此刻更像是一个随时会爆炸的炸弹。
突然,陆沉熵的身体猛地一僵!
“呃!”一声压抑的痛苦闷哼。他原本被搀扶着的手臂骤然爆发出惊人的力量,猛地将架着他的阿杰和另一名战士推开!
“陆哥!”阿杰猝不及防,撞在管道壁上。
只见陆沉熵猛地转过身,背对着他们。他单膝跪地,右手死死握住魔刃的刀柄,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白,左手则死死捂住自己的左眼!他的身体如同被高压电流击中般剧烈地颤抖,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痛苦的“嗬嗬”声。更诡异的是,他捂住左眼的手指缝里,竟隐隐透出与魔刃刀身同源的、不祥的暗紫色光芒!
“怎么回事?!”另一名战士惊骇地举起枪。
“别靠近!”温时绯厉声喝止,强忍着头痛冲上前几步。她看到陆沉熵猛地抬起头,那只未被捂住的右眼,瞳孔深处那抹幽紫如同鬼火般炽烈燃烧,充满了混乱、暴戾和一种……不属于他的冰冷审视!那眼神扫过温时绯和阿杰,如同在看蝼蚁。
“沉熵!看着我!控制它!”温时绯的声音带着精神力的震颤,试图穿透那层被方舟能量污染的屏障。她能感觉到,魔刃正疯狂地吸收着弥漫在通道中无处不在的方舟信号残余,而陆沉熵的身体和精神,正成为这股狂暴能量与魔刃本身意志激烈交锋的战场!
陆沉熵的身体剧烈地痉挛了一下,那只恐怖的右眼死死盯住温时绯,眼神中的混乱与暴戾几乎要满溢出来。他握刀的右手臂肌肉贲张,魔刃上的紫电“噼啪”作响,仿佛下一秒就要失控挥出!
温时绯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精神力凝聚到极致,准备迎接最坏的冲击。
然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陆沉熵的身体猛地一弓,像是承受了某种来自内部的剧烈重击。他捂住左眼的手背上青筋暴突,那只燃烧着紫焰的右眼中,一丝属于他本人的、极致的痛苦和挣扎猛地闪现!
“呃啊——!”他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嘶吼,身体如同被抽掉了骨头般软倒下去,魔刃“哐当”一声脱手掉落在格栅上,刀身上的紫电瞬间黯淡了许多,但并未完全消失。他蜷缩在地,剧烈地喘息,汗水混合着血水浸透了衣服。
“陆哥!”阿杰立刻冲上去,和另一名战士一起将他小心地扶起。
温时绯也松了口气,双腿发软,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她走上前,蹲下查看。陆沉熵已经昏迷过去,脸色死灰,呼吸微弱急促。但那只右眼中可怕的紫芒暂时退去了。
“刚才……那是什么?”阿杰心有余悸地看着地上的魔刃。
“方舟的能量……和他体内的芯片……还有这把刀……”温时绯的声音带着疲惫和后怕,“它们在争夺控制权。他……暂时赢了这一回合。”她看着昏迷的陆沉熵,心头沉重如铅。每一次对抗,都像是在燃烧他的生命本源。
“快走!此地不宜久留!”另一名战士警惕地听着通道深处隐约传来的、如同兽群奔袭般的沉闷震动——是追兵!可能是财阀的机械猎犬,也可能是被彻底精神污染、沦为野兽的堡垒成员!
三人不敢再耽搁。阿杰背起昏迷的陆沉熵,温时绯捡起那柄依旧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魔刃,入手冰凉沉重,那细微的紫电让她指尖发麻。另一名战士持枪断后。他们加快脚步,在黑暗、压抑、危机四伏的管道中亡命奔逃。温时绯握着魔刃的手心全是冷汗,那冰冷的触感和隐约的脉动,仿佛握着一颗随时会引爆的、来自深渊的心脏。
旧城区。
当温时绯一行人终于从一处隐蔽的、被厚重锈蚀铁板覆盖的排污口钻出时,天光已经变成了铅灰色的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冰冷刺骨的空气带着浓重的工业废料和腐烂垃圾的味道涌入肺部,反而带来一种诡异的“清新”感,冲淡了地下通道的窒息。
眼前的景象比“废墟”更彻底。这里是文明被遗忘的角落。扭曲断裂的钢筋如同巨兽的肋骨刺破坍塌的混凝土楼板,指向灰蒙蒙的天空。残存的墙壁上覆盖着厚厚的、油腻的黑色污垢和苔藓。街道被瓦砾和废弃的车辆残骸彻底堵塞,锈迹斑斑的车壳里甚至生长出了顽强而扭曲的变异植物。死寂笼罩着一切,只有寒风穿过断壁残垣时发出的呜咽,如同无数亡魂在低泣。远处,天穹城那永不熄灭的霓虹光污染,在低垂的铅云下晕染开一片病态的、模糊的光晕,更衬得此地的荒凉与绝望。
“安全点……旧城区废弃医院……在……东南方向……大概……三公里……”背着陆沉熵的阿杰喘息着,汗水顺着他沾满污垢的脸颊流下,在寒风中迅速变冷。他指着远处一座在废墟中勉强能辨认出轮廓的、更加高大破败的建筑阴影。
另一名负责断后的战士警惕地扫视着周围死寂的废墟,低声道:“暂时没发现追踪信号。但这里……太安静了。” 安静得让人心头发毛。旧城区并非无人区,总有些拾荒者或黑蛇帮的喽啰在边缘活动。这种绝对的死寂,本身就透着不祥。
温时绯点点头,她的状态同样糟糕。长时间的奔逃、精神力的巨大消耗、身体的伤痛,让她眼前阵阵发黑。她强撑着,将陆沉熵的魔刃用一块破布草草裹了,背在身后,那冰冷的不祥感依旧如芒在背。她看向阿杰背上昏迷不醒的陆沉熵,他肩头的伤处,血似乎暂时止住了,但脸色依旧灰败得吓人,呼吸微弱。
“走。小心脚下。”温时绯的声音沙哑。她率先踏入了这片由钢铁和混凝土构成的巨大坟场。
每一步都需万分小心。脚下是松动的瓦砾、尖锐的金属碎片、以及不知何时会塌陷的空洞。腐烂的气味无处不在。倒塌的广告牌在风中吱呀作响,随时可能砸落。扭曲的阴影在残垣断壁间晃动,仿佛潜藏着择人而噬的怪物。温时绯的神经始终紧绷着,不仅要留意环境,更要对抗脑海中那虽然因距离堡垒核心而有所减弱,却依旧顽固盘踞的“方舟”精神低语。那低语冰冷、粘稠,带着诱惑与毁灭的回响,不断试图瓦解她的意志,将她拖入那片冰冷的紫色深渊。她只能一遍遍回忆着灯塔的微光、陆沉熵挡在她身前的背影……用这些残存的温暖去构筑摇摇欲坠的堤坝。
天色在艰难的跋涉中一点点放亮,但那光线是灰白的、冰冷的,并未带来多少暖意。那座废弃医院大楼的轮廓在灰蒙蒙的晨光中逐渐清晰,如同一个巨大的、沉默的墓碑。
它比周围的废墟更加破败。主体结构虽在,但外墙剥落严重,露出里面暗红色的砖块和锈蚀的钢筋。大部分窗户只剩下空洞洞的框架,残留的几块玻璃布满蛛网般的裂纹,在风中危险地摇晃着,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医院大门早已不知去向,只留下一个黑洞洞的入口,像一张择人而噬的巨口。一股浓烈到令人作呕的、混合着血腥、腐臭和某种刺鼻化学药剂的味道,如同实质的瘴气,从那个入口和破碎的窗户里源源不断地涌出,弥漫在周围的空气中。
温时绯皱紧眉头,胃里一阵翻江倒海。阿杰和另一名战士也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眼神更加警惕。
“这味道……不对劲。”阿杰低声道,将背上的陆沉熵往上托了托。
“小心。”温时绯的声音压得更低,她拔出腰间的激光手枪,能量指示器亮起微弱的蓝光。另一名战士也端起了手中的能量步枪。三人放轻脚步,如同接近猛兽巢穴的猎人,缓缓靠近那黑洞洞的医院大门。
推开那扇早已变形、半挂在门轴上的破烂金属门扉,一股更加浓烈、更加污浊的气息如同腐烂的巨浪,猛地拍打在三人脸上。温时绯强忍着呕吐的欲望,战术手电的光束刺入医院内部。
地狱的景象在光束下展开。
大厅的地板覆盖着厚厚的灰尘和不知名的污垢,破碎的瓷砖如同干涸河床的龟裂。墙壁上溅满了大片大片早已干涸、呈现出暗褐甚至黑色的喷溅状血迹,一直延伸到通往深处的幽暗走廊。一些散落的、被啃噬过的白骨半埋在垃圾堆里。废弃的推车、翻倒的座椅、碎裂的玻璃药瓶……各种杂物散落一地,上面同样覆盖着厚厚的污迹和可疑的深色斑块。
死寂。绝对的死寂。只有他们踏入时,脚下踩碎瓦砾和干涸血痂发出的轻微“咔嚓”声,在这空旷而污秽的空间里被无限放大,显得格外刺耳。
温时绯的手电光束缓缓扫过大厅。突然,光束定格在大厅角落一处半掩的病房门上。那扇门的门板上有几道深刻的、仿佛由巨大爪类生物留下的撕裂痕迹。
“那里……”温时绯轻声示警,心脏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跳动。一种源于基因深处的、冰冷的不安感攫住了她。
阿杰和战士立刻警戒,枪口指向那扇门。温时绯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胃液和脑海中的低语,手指搭在冰冷的门把手上,微一用力。
“吱嘎——”
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在死寂中格外响亮。门缓缓向内开启。
病房内的景象比大厅更加触目惊心。病床被巨大的力量掀翻、扭曲,四脚朝天。床头柜碎裂成木片,散落一地。最中央的位置,一具高度腐烂、几乎无法辨认人形的尸体呈俯卧状趴在地上,身下是一大滩早已干涸凝固成黑褐色硬壳的血泊。浓烈的恶臭正是从这里散发出来。
陆沉熵在阿杰背上似乎被这气味刺激,发出一声模糊的呻吟,但并未醒来。
温时绯的注意力却被尸体旁另一个蜷缩在墙角阴影里的东西吸引。手电光束移过去——
是另一具尸体。姿势扭曲,双臂以一种不可能的角度反抱着自己,头颅深埋在膝盖之间。尸体身上的衣物破烂不堪,裸露出的皮肤呈现出一种诡异的、仿佛被强酸腐蚀过的灰败和溃烂。更让人心悸的是,这具尸体的旁边,散落着一些……金属碎片?像是某种小型精密仪器的残骸。
“小心点。”温时绯低语,示意阿杰他们警戒门口。她自己则强忍着生理和心理的强烈不适,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踏入这间死亡病房。战术手电的光束仔细扫过墙壁、地面、散落的碎片……
突然,光束停在了墙角靠近那具蜷缩尸体的墙壁上。
一串暗红色的痕迹从地面开始,在布满灰尘和污迹的墙面上向上“爬行”。那不是泼溅或涂抹,而是……指印!清晰的人类手指留下的血指印!五个,十个……一路向上,在距离地面约一米的高度戛然而止。
温时绯的心脏猛地一缩。她顺着指印终止的地方,将光束缓缓下移,聚焦到墙角的地面。
那里,在厚厚的灰尘和污垢中,半掩着一个金属物件。
她蹲下身,用枪管小心地拨开覆盖在上面的垃圾。那物件完全显露出来——一把小巧、锋利的手术刀。刀身狭长,尖端微微弯曲,是神经外科专用的精细器械。刀柄是耐腐蚀的合金材质,但此刻也布满了污渍和……同样干涸发黑的血迹。
当她的目光触及那刀柄末端时,瞳孔骤然收缩!
刀柄的尾部,并非光滑的圆形,而是被极其精巧地雕刻成了一个微缩的、抽象的飞鸟图案!线条简洁流畅,带着一种独特的、锐利的美感。
这个图案!
温时绯的呼吸瞬间停滞!一股电流般的战栗感从脊椎直冲大脑,瞬间压过了所有的疲惫、伤痛和脑海中的精神低语!
她认得这个图案!
在她童年模糊而珍贵的记忆碎片里,在她哥哥温远最珍视的那套手工雕刻工具上,在她偷偷溜进他那个总是弥漫着机油和松节油味道的小工作室时,无数次看到过这个一模一样的飞鸟标记!那是温远自己设计的个人标志,是他作为一个顶尖机械师和精密工程师的骄傲印记!
哥哥的刀……怎么会在这里?在这地狱般的病房里,在这具诡异的蜷缩尸体旁边?
无数可怕的猜测瞬间涌入温时绯的脑海,让她如坠冰窟,浑身发冷。她下意识地伸出手,指尖颤抖着,想要去触碰那柄染血的手术刀。
“温姐?”门口警戒的阿杰察觉到她的异常,低声询问。
温时绯猛地回过神,指尖在距离刀柄几厘米的地方停住。她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涌的心绪和那几乎要破体而出的冰冷预感。她迅速从随身携带的工具包里取出一副隔离手套戴上,小心翼翼地避开刀锋,捏住刀柄末端,将那柄染血的、刻着飞鸟标记的手术刀捡了起来。入手冰凉,沉甸甸的,仿佛握着一段凝固的血色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