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有些秘密该浮出水面了——而她,要做那个掀开帷幕的人。
永巷的青石板被晨霜浸得发滑,李嬷嬷踩着自己绣金鞋尖的碎冰进偏殿时,鬓边珍珠簪子还沾着未融的露。
她原以为不过是场走形式的训诫,直到抬眼看见御案后赵顼冷如深潭的目光,看见苏婉儿立在东侧烛架旁,袖中露出半卷泛黄的簿册。
\"李嬷嬷。\"赵顼的指节叩了叩案几,\"朕让苏伴读查的御书房登记簿,你可看过?\"
李嬷嬷喉间发紧,强撑着福身:\"老奴只当是小丫头使性子,哪敢...哪敢看陛下的东西。\"话音未落,苏婉儿已将两本簿册并排摊开。
左边那本十月初七页上,\"李嬷嬷\"三字墨迹深浓,右边那本被茶水浸过的簿册里,\"阿福,卯时二刻\"的浅痕正从深墨下浮出来,像条被剥了鳞的鱼。
\"嬷嬷昨日说卯时二刻在暖阁烤手炉,可登记簿上,是阿福替您签的名。\"苏婉儿指尖轻点浅痕,\"他改记录时用了新墨,却不知旧墨遇水会晕开——就像这封密信,明明要嫁祸外臣私通,偏生用了御书房才有的沉水香。\"
偏殿里响起抽气声。
阿福缩在廊下,青灰小太监服被冷汗浸透,手指绞着腰带穗子直发抖。
李嬷嬷的珍珠簪\"当啷\"坠地,她扑过去要捡,却被王公公抢步拦住。
老太监浑浊的眼眯成线:\"嬷嬷急什么?
陛下还没问完话呢。\"
赵顼突然起身,玄色衮服扫过案角的茶盏。
他绕到李嬷嬷面前,靴底碾过那枚珍珠,\"咔\"的一声脆响惊得阿福膝盖一弯,\"咚\"地跪了:\"陛下饶命!
是...是嬷嬷说给小的翡翠手钏,让小的塞信、改本子...小的不敢不听!\"
李嬷嬷的脸霎时白得像窗纸。
她望着阿福颤抖的肩头,突然尖笑起来:\"好个苏伴读!
你当这宫里就你聪明?
赵婕妤昨儿还说...\"
\"啪!\"赵顼甩了她一记耳光,指腹擦过她鬓边残珠:\"赵婕妤?
你当朕不知道你当年在尚宫局,替先太子誊过多少密信?\"他转头看向王公公,\"去取二十年前的值更记录。\"
王公公早候在殿外,闻言立刻捧上个朱漆木匣。
匣中泛黄的纸页摊开时,李嬷嬷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那是她亲笔写的\"子时三刻,送参汤至东六宫\",而东六宫,正是先太子被废前的居所。
\"当年先太子谋逆,你替他传信;如今又替后妃构陷伴读。\"赵顼抓起那叠旧记录摔在李嬷嬷脚边,\"李尚宫,这称呼可还配你?\"
李嬷嬷瘫坐在地,绣金鞋面沾了泥。
她望着苏婉儿袖中若隐若现的玉璜,突然嘶声:\"你以为你赢了?
那玉璜...那玉璜是...\"
\"带下去。\"赵顼截断她的话,目光扫过殿外候着的侍卫,\"天牢加三重锁,没有朕的手谕,谁也不许见。\"
李嬷嬷被架起时,发间最后一枚珍珠滚到苏婉儿脚边。
她垂眸看着那粒珠,想起昨夜系统提示的\"智破迷局\"技能卡,想起赵顼说\"莫要再查\"时泛红的眼尾——原来有些秘密,连皇帝都在等一个揭开的由头。
\"苏伴读。\"赵顼的声音忽然放软,他走回御案,将那封密信折成极小的方块,\"委屈你了。\"
苏婉儿屈膝行礼,发顶掠过他龙纹袖口的檀香:\"陛下明鉴,是婉儿该谢您。\"她抬眼时,正撞进他眼底翻涌的暗潮,像极了初见那日市集的人潮——原来有些相遇,从一开始就埋着破局的线。
偏殿外的梧桐叶打着旋儿落下来,扫过李嬷嬷被拖走的脚印。
苏婉儿望着那道佝偻的背影消失在朱门后,忽然觉得压在心头的石块轻了几分。
风掀起她的衣袖,半枚玉璜贴着腕骨发烫,像在提醒她,这一局不过是开始。
\"苏姑娘。\"王公公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手里攥着块温热的姜糖,\"夜里别再往御花园走了,昨儿奴才听见...听见西墙角有翻瓦的动静。\"他压低声音,浑浊的眼闪过一丝担忧,\"李嬷嬷倒了,可这宫里...总有人等不及要填她的位置。\"
苏婉儿接过姜糖,甜意漫过舌尖时,听见远处钟鼓楼上的更漏响了。
她望着王公公佝偻的背影消失在廊角,指尖轻轻抚过袖中玉璜——寒露虽寒,可春天,该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