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我是李明。”李明放轻了声音回答,尽量让自己显得温和无害。
女孩似乎松了口气,脸颊飞起两抹淡淡的红晕,声音依旧很轻,却清晰了些:“我叫林婉儿。家父…曾是县学的廪生。”提到父亲时,她清澈的眼眸中掠过一丝深切的哀伤和怀念,但很快被一种近乎固执的坚韧取代。她飞快地看了一眼讲台方向,确认夫子尚未出来,才又小声补充道:“夫子这里的规矩…很严的。你…你手里的斋规,最好尽快背熟。”她的提醒带着善意和一丝过来人的谨慎。
“多谢林师姐提醒。”李明真诚地道谢,对这早慧而沉静的女孩多了几分敬意。他知道,在这条狭窄的科举路上,一个孤女想要获得一席之地,需要付出比男子多百倍的努力和坚韧。
林婉儿微微颔首,不再多言,迅速转回身去,重新埋首于她的《论语》之中,那纤细的背影透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专注和孤寂。
李明也收回目光,收敛心神。耳边是钱多多窸窸窣窣吃酥饼的细微声响,夹杂着他满足的哼哼;前方是张铁柱挺直的脊背和偶尔翻动书页的沙沙声;角落是林婉儿那几乎无声却异常专注的身影。小小的松鹤斋正厅,如同一个微缩的世界,不同出身、不同性别的学童,带着各自的目的和命运,汇聚于此,在夫子的戒尺和圣贤的画像下,开始了他们或主动或被动的人生旅程。
他不再犹豫,目光重新聚焦在手中的册子上。斋规条目一条条清晰地摄入脑海:
“一、尊师重道,晨昏定省…”
“二、书斋之内,肃静无哗…”
“三、功课学业,当日事当日毕…”
“四、笔墨纸砚,珍惜勿损…”
……
过目不忘的能力如同精密的机器高效运转。不到半盏茶的功夫,薄薄册子上的前十条斋规和《弟子箴言》开篇百余字,已如同刻印般牢牢固定在记忆深处,清晰无比,随时可以调用。
他合上册子,轻轻放在案头。正襟危坐,眼观鼻,鼻观心。表面上,他只是一个安静等待夫子开课的新生。内里,却如同风暴过后的海面,平静之下是深不见底的幽邃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掌控感。这份天赋带来的隐秘力量,在这戒尺高悬的学斋里,第一次让他感到一种踏实的、可凭依的底气。
“铛——”
一声清越悠扬的磬音自屏风后响起,如同山涧清泉击石,瞬间涤荡了厅内所有细微的杂音。钱多多慌忙将最后一点酥饼碎屑塞进嘴里,张铁柱挺直了本就笔直的腰背,林婉儿的笔尖悬在半空,所有学童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向屏风入口。
屏风微动,孙夫子缓步而出。他并未看众学童,只是径直走向正前方那张宽大的、同样被磨得油亮的讲案。那柄暗红色的戒尺,静静地躺在他手边。
厅堂内落针可闻,只有窗外竹叶在风中摩擦发出的沙沙声,如同亘古不变的背景音。
孙夫子站定,目光平和地扫过全场。那目光仿佛带着无形的力量,让每一个被注视到的学童都不由自主地挺直了脊背。他拿起讲案上那本纸张泛黄、书角卷起的《三字经》。
没有开场白,没有寒暄。一个苍老却异常清晰平稳的声音,如同古寺晨钟,在寂静的厅堂中响起,带着一种奇特的韵律和不容置疑的威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