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思虑再三,他仍不敢贸然投奔,唯恐对方翻脸无情,反将自己擒获。
与其如此,倒不如直赴东京认罪。
项元镇长叹一声,“早知今日,当日真该战死任城,也免得今日这般狼狈。”若战死沙场,纵然丧师辱国,朝廷念及忠勇,家眷或可保全。
虽有此念,但他既已脱身,断无再入虎口之理,只能策马南行。
行不多时,项元镇停下脚步,脱下铠甲,以披风包裹妥当,置于马鞍之上。
一是怕铠甲过于显眼,若遇梁山余孽,恐难以脱身;二是天色阴沉,闷热难耐,铠甲愈发不适。
于是,他仅持长枪,腰悬利刃,继续向南而去。
项元镇心生一计,决定暂时避开风头,一边探听梁山的动向,一边静待朝廷消息。
傅玉返回后告知,蔡太师已派人调集援军,迅速前来相助。
原本项元镇自信可守任城,待朝廷援军到达,却不想梁山利用投石机,竟将任城城墙毁坏大半。
若此援军能有所建树,或许能让朝堂宽恕一二,那时项元镇便能投靠张清或王焕;否则,便变卖家产,隐居避世。
但项元镇心底对这支援军并不抱太大期待,他对梁山的实力深有体会,绝非寻常军队可抗衡。
傅玉提到的关胜,据说是关胜后代,即便宣赞极力推崇,也无法改变其曾仅为巡检的身份。
此人虽剿灭过些许匪寇,却无统帅大军经验,骤然统领一万五千兵马,项元镇对其能否胜任颇为质疑。
“管他那么多,先找个住处!”
项元镇苦笑着想,既然对关胜不抱指望,那就暂且等待几年,或许还能与家人团聚。
项元镇沿运河南行,至午后,看到前方集镇,经人指点,得知此处为鲁桥镇。
因大半天未进食,项元镇入镇即嗅到酒肉香味,不禁食指大动。
他步入一家酒馆,将坐骑系于后院,找座坐下,将刀枪置于桌上,喊道:“小二,快端酒上肉!”
“好咧,客官稍等!”
小二忙迎上前,打量一番,见他衣衫染血,又瞧了瞧包裹和武器,心下疑惑,转身取来两壶酒、一大盘熟肉及一碗白面馍,送上桌。
项元镇饥肠辘辘,抓起馒头与熟肉便往嘴里送,片刻间风卷残云般吃完一桌酒菜。
项元镇擦了擦嘴,在身上翻找一阵,只掏出一块上好的羊脂玉佩。
他对小二说道:“今日我未带银两,你拿此玉换些银子,再买三斤肉、十个馒头,我要带上路吃。”
小二接过玉佩,眼睛一转,笑道:“客官,这玉可是难得的珍品,恐怕镇上无人能买得起。”
项元镇皱眉道:“偌大的鲁桥镇,难道连个富户都没有?你快去寻人换了吧,我赶了一天路,正想找处歇脚。”
“既如此,客官稍待,我即刻回来。”小二笑着转身,将玉佩揣进怀里,径直往保正李大户家而去。
来到李家门口,小二对守门的庄客说道:“店里来了个可疑之人,烦请保正派人来捉拿。”
庄客认得小二,疑惑道:“你怎么知道他是贼人?”
小二附耳低语:“他骑着好马,衣衫染血,还携刀带枪,神色慌张,绝非良善之辈。”
庄客听罢,信以为真,急忙进府通报李大户。
鲁桥镇距梁山不远,李保正担忧梁山势力寻衅滋事,一听镇上有贼人,立刻命乡勇前去缉拿。
小二心中窃喜,领着乡勇前来抓捕,那块羊脂玉佩自然落入他囊中,也算赚到了一笔本钱。
项元镇久等不见小二回来,心生不安,忽见他领着几十名乡勇赶来,人人手持器械,气势汹汹。
小二高声喊道:“此人便是贼人,速速拿下!”
乡勇首领打量项元镇一番,喝道:“好大胆的贼子,身上尚有血迹,莫不是刚行凶 ** ,还不束手就擒!”
项元镇气愤至极,质问道:“何以断定我是贼人?可有真凭实据?”
镇上为首的乡勇喊话:“你是贼是良,到官府自有分辨。
若敢反抗,休怪我不讲情面!”
项元镇回道:“我非贼人,也绝不会随你去见官。
识趣的话,速速让路,莫要惹恼了我!”
他虽已从绿林转为官职,但那股桀骜之气始终未改。
更何况,他刚遭遇兵败,怎敢贸然踏入官府?
随即,项元镇抄起长枪,高声呵斥:“闪开!”
乡勇首领怒骂:“竟敢持械,必有隐情,定是盗匪无疑!兄弟们,一起拿下此人,送官领赏!”
周围乡勇听令,纷纷操起棍棒,围向项元镇。
项元镇勃然大怒,他昔日统率千军,何曾受过此等羞辱?
“让开!”他一声暴喝,抓起包裹,持枪冲出。
“休走!”乡勇们哪肯罢休,但众人武艺 ** ,如何抵挡项元镇的凌厉攻势?眨眼间便被打倒一片。
项元镇怒火中烧,手下毫不留情,长枪横扫,几名乡勇当场毙命。
其余乡勇见状,皆是色变,吓得魂飞魄散,哪敢再上前阻拦?
那报信的店小二更是缩在柜台后瑟瑟发抖。
项元镇见杀了几人,心中亦是一震,无暇顾及店小二,直奔后院牵马。
飞身上马后,朝镇外疾驰而去。
逃离鲁桥镇的项元镇,心中苦闷难当,不禁暗忖,与其四处逃窜,不如直接前往东京领罪,或许还能安生些。
他满心迷茫,策马狂奔数里后才放缓速度,漫无目的地前行。
不知过了多久,天空突降大雨。
倾盆大雨瞬间袭来,将项元镇全身湿透。
他抹去脸上的雨水,愤懑地咒骂:“苍天啊,为何苦苦相逼!”
项元镇咒骂一阵,见雨水依旧未停,冰凉的雨滴落在脸上,让他只能暂且收起怒气,继续向前行进。
时值深秋将近,虽日间仍觉炎热,但这场雨下来,还是让他感到阵阵寒意。
“天色渐暗,何处栖身才好?”项元镇望着阴沉的天空,心中满是忧虑。
他本打算在鲁桥镇过夜,没想到遭遇了几个无赖,使得他今夜无处安顿。
“罢了,先去看看再说!”项元镇叹了口气,尽管浑身发冷,内心的失落更甚于此。
大约行走一个时辰后,天完全黑了下来。
项元镇隐约看到前方亮起了火光,顿时喜出望外,急忙驱马赶往那里。
靠近一看,只见运河边停泊着几艘篷船,岸边搭建了棚子,地上熊熊燃烧着柴火,锅灶内正炖煮着大块肉食。
项元镇下马拴好缰绳,提着包裹走到火堆旁坐下。
其他人纷纷起身让座,一个身材矮壮、肤色黝黑的男子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说道:“不妨事,你自便吧。”
“多谢!”项元镇拱手致谢,随后将自己的包裹放下,开始烘烤湿透的衣服。
他环视四周,问道:“各位是客商吗?为何在此驻足?”
黑脸汉子回答说:“我们也是途经此地的商人,因天色已晚错过宿处,只能暂时歇息一夜。
倒是阁下独自一人,有何贵干?”
项元镇答道:“我要投奔一位亲戚,与诸位情况相似。
既然错过驿站,也只能连夜赶路。
幸亏碰到了各位。”
黑脸汉子点点头,又问:“听说前方任城县正在交战,兄台可知详情?”
项元镇脸色微变,摇头道:“我离开时战况尚未明朗,具体如何并不清楚。”
“原来如此。”黑脸汉子低声回应,再不多言。
此人究竟是谁?
正是黄门山的首领陶宗旺!
那日蒋敬拜访徐悟锋商定入伙后,返回黄门山告知众人。
欧鹏等人随即整理财货,愿意留下的分发钱物解散队伍。
筹备妥当,欧鹏等四名首领带领三百余名喽啰护送数十辆辎重车向梁山进发。
然而黄门山至梁山路途遥远,携带财物更是拖慢了行军速度。
抵达济州边界时,欧鹏得知官军正在围攻梁山,便命陶宗旺前去刺探情报。
陶宗旺未曾料到,眼前这中年男子竟是节度使项元镇。
但多年绿林生涯让他练就锐利目光,察觉此人身怀异能。
项元镇并不知晓陶宗旺心中所想,只见锅内肉汤沸腾,香气四溢,不禁吞咽口水,请求道:“某已奔波一日,能否赐食?”
“有何不可?”陶宗旺笑着递上筷子。
“多谢!”
项元镇毫不拘谨,夹取一块肉入口,连连称赞,几番咀嚼后浑身暖和许多。
又见炭火旁炖着酒罐,散发醇香,项元镇提议:“此罐可是美酒?请予一杯,他日定奉酬金。”
陶宗旺不动声色地示意,身旁小喽啰迅速递过酒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