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微亮时,顾雨岚已经站在了库房门口。
青棠举着灯笼的手微微发抖,火光映出廊下结着的蛛网。十几个管事嬷嬷站成一排,最前头的赵妈妈脸上堆着笑,眼底却藏着轻蔑。
\"王妃金安。只是王爷有令,府中账目...\"
\"啪——\"
一册账本摔在青石砖上,惊起檐下宿鸟。顾雨岚披着素白织锦斗篷,发间只簪一支银钗,可那挺直的脊背生生压得众人矮了三分。
\"建兴二十三年春,采买蜀锦三十匹,支出白银六百两。\"她指尖点在翻开的那页,声音比晨露还冷,\"可同期市价,蜀锦不过十二两一匹。\"
赵妈妈脸色骤变:\"这、这是...\"
\"去年冬至宴,报损官窑瓷器五十件。\"顾雨岚又翻过一页,突然轻笑,\"真巧,昨日我清点库房,恰好看见这批'碎瓷'全须全尾地收在樟木箱里。\"
管事们膝盖发软,有几个已经跪了下来。晨风掠过顾雨岚手中的账册,纸页哗啦作响如催命符。她昨日彻夜未眠,将五年账目查了个底朝天——肃王府的亏空,竟比父亲在兵部贪的军饷还多三成。
\"王妃明鉴!\"赵妈妈突然扑上来扯她裙角,\"老奴都是奉柳姑娘之命...\"
\"放肆!\"
一声娇喝从月洞门传来。穿杏红襦裙的少女扶着丫鬟款款而至,鬓边金步摇在曦光中晃出刺目的弧线。顾雨岚眯起眼——这就是昨夜老仆提到的表妹柳如湄?
\"表嫂新来乍到,何苦为难下人?\"柳如湄亲热地挽住她手臂,指甲却暗中掐进她皮肉,\"这些奴才虽手脚不干净,可都是府里的老人了...\"
顾雨岚突然反手扣住她脉门。柳如湄吃痛松手,一枚翡翠耳坠从她袖中滚落,正是昨日从库房失窃的御赐之物。
\"表妹说得对。\"顾雨岚弯腰拾起耳坠,轻轻吹去灰尘,\"所以偷盗御赐之物的,自然该送大理寺论处。\"
满院鸦雀无声。柳如湄俏脸煞白,突然瞥见廊下闪过玄色衣角,顿时泪如雨下:\"渊哥哥!如湄只是怕这些刁奴欺生,特意来帮表嫂...\"
\"都滚。\"
沈渊不知何时立在滴水檐下,朝服玉带还沾着夜露。众人如蒙大赦,眨眼间逃得干干净净,只剩顾雨岚独自站在满地账本中央。
\"王爷下朝真早。\"她将耳坠收入袖中,不躲不闪迎上他审视的目光,\"可是兵部的急递又出了岔子?\"
沈渊眼神陡然锐利。今晨兵部确实丢了加急军报,她如何得知?
\"西跨院住不惯?\"他逼近一步,腰间鱼符撞在她手背,冰凉如刀,\"还是顾二小姐觉得,本王不敢把你锁进地牢?\"
顾雨岚突然嗅到他衣襟上的血腥气。不是战场厮杀那种铁锈味,而是某种草药混合着新鲜血液的古怪气息。她想起姐姐绢帕上画的路线,最粗那条红线正通往地牢方向。
\"妾身这就回去。\"她福了福身,却在擦肩而过时压低声音,\"只是王爷若再纵容下人贪墨,恐怕下次丢的就不止军报了。\"
沈渊猛地攥住她手腕。晨光穿透云层,照见顾雨岚领口若隐若现的淤青——是昨夜他掐出来的指痕。某种异样的情绪掠过眼底,他忽然松开手:\"即日起,府中中馈由王妃掌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