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北大学的梧桐大道彻底空了。
枯叶在寒风中打着旋儿滚过光秃秃的水泥路,撞在紧闭的教室门板脚下,窸窣声放大了十倍的寂静。
宿舍筒子楼里更是静得像口老棺材,暖气片半死不活地哼唧,水管在墙根某处滴滴答答地漏水。
周天睡到日头偏西才从行军床上诈尸一样坐起来。
他身上的老棉袄领口被扯脱了线,露出里面灰扑扑的秋衣肩头。
头发乱得像被炮轰过的鸟窝。
梦魇是散了,可那深渊里的腥风、金属撕裂的尖啸、血浆泼洒的温热黏腻感…像浸透了魂儿的油泥,糊在骨头缝里,蹭不干净。
他盘着腿坐在硌人的棕绷子床板上。
床头是那个塞满了脏衣服臭袜子的破迷彩包——从深渊捡回来的命塞在里面,像个沉甸甸的铅疙瘩。
他从包底摸出最后半包皱巴巴的压糖饼干,饼干早碎成了渣粉,像一堆风干的水泥灰。
他捏起一小撮混着灰尘的饼粉末,默默倒进嘴里,干涩地嚼着。
吃饱是不可能了。
只想动一动,离开这捂馊了的空壳子。
他晃荡着下床,脚上踩了双露大脚趾头的破绒拖鞋。
推开锈死的铁窗门。
冬日的阳光晃得人眼晕,风刮着脸皮生疼。
楼下那片坑洼的水泥地空地上,就剩一堆烂菜叶子冻在冰坨子里,旁边有个漏了底的破搪瓷盆,不知谁家丢的。
放假了,人都死哪去了?
他缩回脑袋,裹紧了破棉袄。
刚带上门,那点铁锈门轴吱呀声在死寂的楼道里响得格外刺耳。刚踏上半步——
“嗒。嗒。”
楼下传来脚步声。
不高不低,穿堂而过的冷风都卷不散。
踩在老楼梯水泥板上的声音,均匀,冷清,像手术刀落在金属器械盘里的调子。
周天后颈的寒毛莫名其妙竖了一下。他扒着栏杆探头往下看。
二楼拐角的阴影里,光线切割。
苏颜一步步走上来。
肩上斜挎着她那个洗得发白、边角磨出毛絮的旧帆布书袋,沉甸甸地压着她单薄的肩线。
没穿羽绒服,就裹了件厚实的呢子大衣,深灰色,压着她周身那股生人勿近的寒气。
领口翻出里面浅蓝的毛衣领子,一丝不苟。头发用根朴素的木簪松松挽着,几缕碎发拂在光洁的额侧,被冷风吹动。
脸颊冻得微红,鼻尖也透着点红润,像雪地里落了两颗冻果子。
“哟!”周天干咳一声,嗓子哑得像破锣,“苏大夫查寝啊?
都放假了,宿舍楼里藏着啥‘违禁微生物’了?”
苏颜的脚步停在周天这层平台前几步的台阶上。
目光精准地掠过他露脚趾的破拖鞋,落到他沾着饼粉末子灰的嘴角。
脸上没表情,只把手从大衣口袋里抽出来。
那只干净得能看到细小淡青血管的手上,捏着个油纸包着的小方块。
她手指轻轻一挑,油纸摊开。
里面是几颗裹着厚厚白色糖霜、油润润亮晶晶的金橘饼。
一股清甜混着微涩的橘皮清香瞬间逸散出来,压过楼道里经年累月的霉味泡面味。
“南方的糖渍金橘。”
她声音清清冷冷,像冰面下流过的溪水,“实验室冰箱里顺的。
‘非实验样本转移’,保质期三天。”
她抬眼,目光清凌凌地落在他冻得发红的鼻尖上:寒假实验楼恒温系统维护。
老楼断电断电,样本活性……维持不住。
她顿了顿,把油纸包往前一递。
金橘饼在微弱的冬日阳光里闪着糖霜的光。
话锋却陡然一转,带着冰冷的逻辑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