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诺和关长宏合伙开的染坊,最后名字落定“瑞彩祥”。
瑞气盈门,彩染祥瑞。
一听就是个会带来好运的名字。
染坊开业那天,请了不少人。
除了二人各自的好友,连新上任的知府大人,也看在秦臻杉的面子上前来贺喜。
现在外头都在传,程家的染坊有永乐侯夫人入股,那不就相当于半个秦家产业,即便没有秦家插手,新知府大人也会跑着一趟,原因无它,整个大盛也没多少染坊,他管辖的地界能建成一间,于他而言是天大的好事。
一间染坊每年上缴的税收,给城镇带来的盈利不可小觑,拉动周遭经济生产,于他而言,是大好事一件。
还有一点,他也想瞧瞧,坊间传言的这位敢开染坊的奇女子到底了长什么样,没准日后少不得打交道。
新知府见过人后更确定这趟来对了,程家四姑娘待人接物确实张弛有度,依他从前接触那些富商的经验来看,永安县怕是要出一位女富商了。
一个多月的时间里,程诺加紧对选出的村民训练,此次培训的主要对象,是染布女工,从技术到基础知识,再到每种颜色的扎染,程诺没有藏私。
就是她这份不藏着掖着的样子,更让手下人信服,大伙儿认真学,仔细研究,不负众望地在开业这日做出第一批染布。
布料的颜色染得不多,却选的是扎染工艺中最难的新鲜朱红和纯正紫色。
染坊前的空地上早已围满了闻讯而来的百姓,人群交头接耳,议论纷纷,目光却都忍不住往那高悬的竹架子上瞟。
那里垂落着一匹刚染好的绸缎,尚未完全展开,却在晚风中微微浮动,隐约透出一抹摄人心魄的色泽。
“这就是新染坊拿出来秀肌肉的颜色?”有人低声问。
“嘘……快看!”
话音未落,染坊的伙计已拉动绳索,那匹绸缎倏然垂落,如云霞倾泻,在夕阳余晖下彻底展露真容。
是紫色。
不是寻常市井里偶见的浅淡紫芽色,而是浓郁如夜露凝霜的深紫。
华贵沉静,却又在光影流转间泛着隐隐的朱辉,宛如天边最后一缕霞光被锁进了丝缕之中。
百姓们一时屏息,连喧嚷声都静了下来。
“这……这真是新染坊能染出来的?”有人喃喃道。
紫色,向来是官袍之色,寻常百姓莫说穿戴,连见都少见。
可如今,这匹绸缎就高悬于众人眼前,色泽饱满,毫无杂浊,分明是上乘的染技才能成就的珍品。
人群中渐渐骚动起来,惊叹声此起彼伏。
有人忍不住伸手想触碰,却又敬畏地缩回手指,生怕亵渎了这难得一见的华彩。
染坊门前,程诺一袭素衣,眉眼沉静,只在唇角噙了一丝极淡的笑。
她并未多言,可此刻,所有人都明白了,能染出这般紫色的染坊,岂会是寻常之辈能经营的?
“连紫色都能染得这样好,其他颜色自然不在话下……”有人低声道。
“是啊,往后咱们的衣料,怕是都得在这儿买了!”
就在众人仍沉浸在那匹紫绸带来的震撼中时,染坊的伙计们又抬出了一方朱漆木架。
架上整整齐齐叠着一摞新染的布料,上头蒙着一层素纱,隐约透出底下灼烈如火的颜色。
“这又是什么?”有人踮起脚张望。
领头的伙计笑而不答,只是猛地掀开素纱。
大红!
不是寻常市井里常见的暗沉枣红,也不是廉价染料染出的浮艳朱色,而是真正鲜艳夺目的正红,如初升的朝阳,如盛放的牡丹,浓烈得几乎灼人眼目。
那红色纯粹得没有一丝杂色,在暮色中熠熠生辉,仿佛能驱散一切荫翳。
百姓们再度哗然。
“这红色……竟比绸缎庄最好的料子还正!”
“瞧那色泽,分明是用了上好的红花染的!”
红花染红,素来是极费功夫的。
需得反复淘洗、去黄,才能得到这样纯净的红色。
寻常染坊根本舍不得下这血本,可眼前这匹红布,却鲜艳得让人移不开眼。
“紫色难得,正红亦是不易。”程诺终于开口,嗓音清冷,却字字清晰,“染坊今日所展,不过十之一二。日后诸位若有需要,尽可前来。”
人群彻底沸腾了。
能染出官家之紫,又能制出如此正红,这染坊的东家,哪里是寻常商贾?分明是深藏不露的高人!
夜风拂过,两匹轻轻摇曳的紫绸和红绸,宛如一道无声的宣告。
染坊的名号,自此刻起,再无人敢小觑。
关长宏看着手中源源不断的订单,脸都要笑烂了。
“我决定了,剩下的铺子全开布庄,小爷要把瑞彩祥的名号打出去,做成天下第一布庄!”
“告诉京里布庄,以后进货再也不用看那些王八羔子的脸色,咱自家的染坊就能染出耀眼夺目的颜色。”
染坊的成功,再次证明,跟对人吃饱饭。
关长宏想大摆宴席,宴请程家人吃饭:“走,小爷请客,随我去仙鹤楼庆祝庆祝。”
程母笑着拦下:“去什么仙鹤楼,仙鹤楼的厨子手艺能有我好吗?走,去我家,婶子给你做好吃的。”
关长宏想想也是,仙鹤楼还得从程家进卤肉,听说近日程诺又给楼里提供了几道新小吃,卖得很火,几乎到了每桌必点的地步。
那两道菜,好像是叫油炸小酥肉、红糖糍粑,听说跟铜锅涮肉最搭配。
这不,这两天,关长宏又瞧见仙鹤楼的老板,跑来堵程诺,想让她再教授几道新菜式,价钱不是问题,只要程诺开口,他们一个子儿不还。
关长宏想好了,以后早晚一炷香,不拜别的,就拜他的财神爷长命百岁,思如泉涌。
暮色四合,大梨村无人注意的角落里。
冯知意死死盯着染坊门前熙攘的人群。
那匹高悬的紫绸在晚风中轻轻摇曳,红布如火般灼眼,映得她眼底都泛起了血丝。
“不过是些下贱商贾的把戏,也值得这般追捧?”’她咬着唇,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从前大盛的锦衣华服,那件不是她挑剩下才给别人,什么样子的布料好,什么样子的布料次,她再清楚不过。
就是因为清楚,冯知意心里才更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