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此时仍是清晨,太阳透过茂密的树叶薄薄一层洒下来,给本就寂静的山林增添了一分幽远之意。
司马李栾披着狐裘推开衙署大门,呵出的白气在烛火里凝成霜花。
更夫抱着梆子从墙角闪过,木桶里的炭火早已熄灭。
他踩着青砖上未化的薄冰,忽见城门方向亮起数十点火把,像一条蜿蜒的赤蛇正往州衙游来。
“报 ”
值夜的校尉撞开仪门,甲胄上的铜铃叮当作响:
“敕勒诸部首领、酋长已至南门外”
李栾手中的茶盏当啷落地,滚烫的茶水在青砖上洇出深色水痕。
他三步并作两步奔上城楼,寒风卷着沙砾扑在脸上。
火把连成的长龙已漫过护城河吊桥,铁蹄声震得城砖微微发颤。
为首的是回纥部俟利发药罗葛吐迷度,他的银质狼头盔在火光下泛着冷光,身后跟着薛延陀、契苾、思结等部的族老,皮毛大氅下隐约可见弯刀的寒光。
\"李司马这是待客之道?\"
药罗葛吐迷度的声音裹着浓重的草原口音,他翻身下马,皮靴踩在冻硬的土地上发出闷响。
李栾注意到他腰间缠着条金线绣着唐草纹的腰带 正是去年太宗赏赐的物件。
“诸位...... 诸位怎来得这般早?”
李栾强作镇定,袍袖下的手指却死死攥着城垛。
按原定安排,敕勒诸部应在巳时面见圣驾,此刻城门尚未完全开启,城中的迎接仪仗也未布置妥当。
行军总管李大亮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后,玄甲上还沾着露水:
“司马且宽心。”
他压低声音,“昨日斥候来报,药罗葛吐迷度与薛延陀余部在黄河渡口起了争执。”
李栾心中一凛。
自薛延陀多弥可汗被杀,草原各部为争夺漠北控制权暗流涌动。
太宗此次亲巡灵州,正是要设立都护府,将草原纳入大唐羁縻体系。
可如今各部提前聚集,究竟是急于向天子表忠心,还是另有图谋?
“李总管可知他们所为何事?”
李栾转头问道。李大亮沉默片刻,从怀中掏出一卷羊皮地图展开:
“昨夜三更,契苾部的商队在城外十里遇袭,货物里混着二十箱精铁。”
他的指尖划过地图上的灵州西北:
“那里是铁勒诸部与西突厥的贸易要道。”
正说着,忽听得城下传来骚动。
一个头戴鹿角冠的老者被人簇拥着上前,他的貂皮披风下摆缀满狼牙,正是思结部的大酋长斛薛。
“李司马?”
老者的嗓音像砂纸磨过铁板,
“老朽等不是来喝马奶酒的!听说大唐要在草原设都护府,这是要把我们当牛羊圈养?”
药罗葛吐迷度冷哼一声,翻身上马:
“斛薛老糊涂!若不是大唐铁骑震慑西突厥,你思结部的帐篷早被烧成灰了!”
他猛拉缰绳,战马人立而起,前蹄差点踢到城墙上。
李栾只觉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瞥见李大亮的手按在刀柄上,身后戍卒已悄悄将弩机对准城下。
若此时擦枪走火,别说都护府计划泡汤,灵州城怕是要血流成河。
“诸位首领稍安勿躁!”
李栾探出身,声音尽量平稳,“圣人虽未至,但州衙已备好毡帐。
咱们进了城,边烤火边谈如何?”
他向身后使了个眼色,早有衙役抬出几坛剑南烧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