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被挽留,又没走成的刘姥姥在这晚,终于和贾母见面了。
彼时,散学的姑娘们也都在贾母面前承奉,刘姥姥进去,只见屋里珠围翠绕,花枝招展,好在大部分都认识。
她忙福了几福,跟歪在榻上的贾母道:“请老寿星安!”
贾母这才欠身问好,又命琥珀端椅子过来坐,“老亲家来了,正该好生招待,可惜我这身子不争气。”说着,她叹了一口气,“你救了我家侄媳妇,算是我们两府的大恩人……”
“不不不,老寿星误会了。”
刘姥姥哪敢再应承什么恩人的话?
“我就是送沈夫人一程,没我,也会有其他人的。”
贾家人客气,可她女儿、女婿、外孙、外孙女万一当真,可就不好了。
“我家离官道还隔了三个村子,那些倭人是找不着沈夫人的。”
“……能送回来就是恩。”
贾母对这老太太的实诚倒是很满意,脸上的笑容加盛,“那一天一夜,老亲家都不知道,我们家担心成什么样。”
好在都过去了。
沈氏也愿意认这份救命之恩,要不然,给点银子就打发了,干嘛一再苦留?
再说了,沈氏都认的事,她不认,不是又僵了吗?
“那都是倭人可恶!”
刘姥姥道:“好在他们如今也都遭了报应。沈夫人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生在这样的人家,原本就是有福的。
“老寿星不必焦心。”
“现在是不焦心了。”
贾母呵呵一笑,“老亲家,你今年多大年纪了?”
刘姥姥忙立身答道:“我今年六十八了。”
贾母看她的样子,就忍不住羡慕起来,向众人道:“这么大年纪,还这么健朗。比我大好几岁呢,我要到这么大年纪,还不知怎么动不得呢。”
刘姥姥笑道:“我们生来是受苦的,老太太生来是享福的,若我们也这样,那庄稼活也没人作了。”
贾母心中受用,“眼睛牙齿都还好?”
“都还好!”
刘姥姥揣度这老太太,道:“就是今年左边的槽牙活动了。”
其实她啥啥都好,但看这老太太的样子,想来是有不少不好的。
果然,贾母就道:“我老了,都不中用了,眼也花,耳也聋,记性也没了。你们这些老亲戚,我都不记得了。亲戚们来了,我怕人家笑我,我都不会,不过嚼得动的吃两口,睡一觉,闷了时和这些孙子孙女儿顽笑一回就完了。”
刘姥姥就忙道:“这正是老太太的福了,我们想这么着也不能。”
“哈哈,什么福,不过是个老废物罢了。”
贾母话是这样说的,但看她的样子,就知道,她也很认同刘姥姥的话。
刘姥姥忙又哄着恭维,很快两个老太太有说有笑起来。
这两天,老太太不高兴,又在病中,大家都挺压抑的,如今终于好了。
压在两府的多日阴霾终于一扫而空。
迎春回去的时候,嘴角都是翘着的。
“二姐姐!”
探春叫住要回去的姐姐,“梅表姐要定亲了,你知道吗?”
“知道啊!”
迎春道:“去年不就相看好了吗?”
只是先是东府大伯,再是二叔相继去世,家中有孝,梅表姐的亲事才一拖再拖。
“我听姨娘说,梅表姐推拒了四姑姑帮忙选的两个新科进士呢。”
探春挥手让丫环们退远些,小声的跟迎春道:“她自己选了户部陆大人家的庶子。”
“陆二公子今年也考中了举人啊!”
迎春看看四周,也小声道:“陆二公子的外家是平州首富,他自己也上进,其实挺好的。”
这是梅表姐自己跟她说的。
“可是这样的人家,能选择的更多。”
探春今天听她娘巴拉了半天,小脑袋有些转不过弯。
想去问梅表姐吧,梅表姐又比她大太多,又怕影响她心境,就只能找自己的二姐姐说了,“我姨娘说,陆家可能是觉得三姑母一个和离的妇人好拿捏呢。”
她姨娘还说,梅表姐这样一再拒绝四姑姑选的人,四姑姑以后冷心冷情了,可能都不会再帮她们操心了。
这些探春倒是没有担心过。
嫡母和父亲虽然没了,但长辈们对他们更回怜惜,大哥大嫂也是好的。
她不担心自己的将来。
倒是梅表姐,性子有些倔。
婚后若是日子过得不好,为防三姑姑担心,她只怕也不会跟他们任何人说。
“……放心!陆家不敢的。”
迎春看了一眼妹妹,忍不住笑了,“我听梅表姐说,她原来也并没有看上陆家,更倾向于四姑姑说的那两家,但陆二公子不死心,几次三番找闵表哥表忠心。”
啊?
探春微张了嘴巴,眼睛里亮闪闪,“为什么呀?他看到梅表姐,一眼就相中了?”
“他相中了梅表姐,也相中了我们家呀!”
迎春笑,“陆家的家底,大都是用他母亲的嫁妆弄出来的,他嫡母还好,说是不曾磋磨过他母亲,但他们家的老太太还在,老太太偏心另外两房儿子,至今没有分家不说,还一直帮着另外两房吃公攒私。
陆大人拿自己老娘没办法,陆夫人面皮又软,他们家需要一个厉害媳妇,原本他大哥是要娶个厉害的,谁知道传言不可信,他大嫂有个不太好的后母,见天的坏他大嫂的名声,事实上,他大嫂跟他嫡母一样,都是温柔娴静的人。
所以,轮到他的时候,一家子早就盯上我们府上了。”
只是她们姐妹的年龄都不合适。
但梅表姐也算是贾家人。
“那我们家是不是还要过去帮他们打个架呀?”
“你想什么呢?”
迎春一手点在妹妹的脑袋上,“梅表姐是什么人?是别人随便能欺的吗?”
日常管家,表姐可是雷厉风行的很。
“放心吧,就算要找人,肯定也惊动不了长辈,她跟闵表哥说一声,闵表哥在学堂打声招呼,什么事办不了?”
闵表哥在外面,三教九流都有结交呢。
“好吧,是我多操心了。”
探春笑着抓了姐姐的手摇,“好姐姐,你可千万别跟梅表姐说。”
“哼,不想让我说也行,明儿给我做个荷包来。”
“嘻嘻,我一定给你做个特别漂亮的荷包。”
姐俩个的笑声在风中传的挺大,正在做功课的宝玉,都忍不住侧耳听了听。
只是功课不写完不行,大哥晚间还要检查的。
他老老实实的写功课,袭人在不远不近的地方,给他打扇子。
最近因为冰闹出了不少事,冰库外面的一层冰全都被扔了,各房的用冰量,当然也就被削减了。
宝玉屋子里的冰也就取个凉意,想像以前那样,是不可能了。
不过,他白天在学堂也没冰,大家都是这么过的,倒也不算什么。
大哥说,国子监那样的地方都没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