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阳三大家族,府上都有存货。”黄粱从袖中取出一方素帕擦手,“大食酒本就是达官贵人显摆的玩意儿。在他们本国,这是招待贵宾的珍品,饮前要沐浴更衣、诵经祈福,以示主人家待客之诚。”
张经纬闻言嗤笑一声,低声喃喃:“社畜续命汤而已……”
“啊?”黄粱没听清,问道:“大人方才说什么?可否直言?”
“没什么。”张经纬摆摆手,岔开了话茬“本官是问,这大食酒当真能致人死亡?”
这时公廨外传来一个清冷的女声:“准确来说,此物本是药材。”九儿撩开竹帘走进来,身后跟着满脸挂彩的木头。她眼下挂着浓重的青影,素白的医者袍上沾着几道抓痕:“可治心疾、肠阻,亦能抗疲乏、镇痛——前提是适量服用。”
张经纬见状倒吸一口凉气:“九儿姑娘,嘶……木头这是怎么了?”只见木头右眼乌青,嘴角还渗着血丝,领口被扯得七零八落。
木头讪笑着挠头:“医药局那些病人……看着瘦弱,发作起来力气大得很。”他说话时牵动伤口,疼得龇牙咧嘴,“有个老头突然发狂,把煎药罐子往我头上砸,幸亏躲得快……”
“是戒断反应。”九儿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说道:“从昨天开局到现在,已经收治了十七个这样的病人。有个妇人把自己的头发大把大把往下扯,还有个少年用指甲在墙上抠得满手是血……”她突然抬头直视张经纬,补充了一句:“这些人不该在医药局,该在牢里。”
张经纬猛地拍案而起,对着公廨里的众人吩咐道:“速将这两日医药局收治的所有病人移送大牢!”他转向黄粱时目光如电,特意嘱咐:“记住!要文明执法——”手指重重敲在案几上,“别让我天朝官府显得跟蛮夷一般!”
“是!”黄粱抱拳领命,转身离去。
张经纬望着窗外渐渐西沉的日头,指节在案几上轻轻叩响:“三大家族……”他眯起眼睛,轻声念叨:“是该去会会他们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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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药局内弥漫着浓重的药味与汗臭,十几个官差手持硬木手拐冲入院门时,那些病人们还在院子里游荡着。
“都给我按住!”为首的班头一声暴喝,手中铁链哗啦作响。
病房里突然窜出个披头散发的妇人,她双目赤红,十指鲜血淋漓——竟是将自己的指甲都抠翻了。她嘶吼着扑向最近的官差,官差侧身一闪,妇人收势不及,“砰”地撞在廊柱上,顿时头破血流。两个衙役趁机扑上,却被她反手抓破脸颊,血珠子溅在斑驳的墙面上。
西侧药房里传来“哗啦”一声巨响。只见个精瘦老汉抡着药碾子冲出来,他嘴角泛着白沫,脖颈青筋暴起,药碾子呼啸着砸向官差,班头眼疾手快,往上一挑,“铛”地一声脆响,震得老汉踉跄后退,却仍死死攥着凶器不放。
最骇人的是后院那个少年。他赤着上身蜷在墙角,听到动静猛地抬头,眼白里布满血丝。见官差逼近,他突然抓起地上的碎瓷片就往嘴里塞。“拦住他!”班头箭步上前,铁链往少年腕上一缠,少年却像不知疼痛般,满嘴是血地撕咬起铁链来。
“用麻药!”班头抹了把溅到脸上的血沫子。三个官差合力才将少年捆住,那少年却突然浑身抽搐,口吐白沫,脖颈诡异地后仰着,发出“嗬嗬”的怪声。
廊下阴影里,九儿攥着药箱的手指节发白。她看着官差们用浸过麻药的布巾捂住病人口鼻,看着那些癫狂的身影渐渐瘫软,看着满地狼藉中散落的头发、血渍和碎瓷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