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望着儿子失魂落魄的模样,枯瘦的手指抚过蟠龙柱上斑驳的鎏金,声音里裹着三十年帝王生涯的沧桑:\"朕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着你在荆益折腾。荆州商贾重利轻义,益州豪强偏安自保,若你真能将这些烂泥塑成栋梁...\"他顿了顿,袖中滑落半卷密报,上面密密麻麻记着太子党羽的贪腐罪状,\"也算你有几分本事。\"
烛火突然爆开一朵灯花,照亮皇帝眼底翻涌的暗流:\"可你偏偏把手伸向幽州!\"他猛地抓起案头镇纸,狠狠砸在北疆舆图的幽州位置,震得整座书案都在发抖,\"柳林手握大军数十万,治下百姓只知有'柳帅'不知有朝廷!你拿半块虎符就想让他当炮灰?简直痴人说梦!\"
帝王袍袖扫过墙上的《边防布防图》,指尖重重划过草原与北疆的交界处:\"朕留着蛮族,放任武勋世家刷军功,甚至默许白雾吞噬生灵...这些全是为了制衡北疆!\"他的声音陡然压低,带着几分森冷的杀意,\"北疆强,则天下危。当年太祖皇帝平定乱世,最先剿灭的就是北疆藩王——这个教训,你到现在都不明白!\"
殿外的雨越下越大,将太子的身影彻底淹没在阴影中。皇帝望着那团蜷缩的黑影,突然想起二十年前,襁褓中的孩童攥着自己的手指咯咯直笑。
他闭上眼睛,任由龙涎香混着血腥气填满胸腔——这场用父子情分做赌注的棋局,终究是两败俱伤。
惊雷炸响的瞬间,太子如惊弓之鸟般扑跪向前,金丝冠冕早不知甩落何处,散乱的发丝黏在冷汗涔涔的额头上。他颤抖着抓住皇帝龙袍的下摆,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声音里满是绝望的哭腔:\"父皇!儿臣知错了!求您饶命!儿臣愿交出太子印玺,解散所有私兵,将荆州益州的势力...全都献给您!\"
皇帝低头看着这个曾经野心勃勃的儿子,此刻像条濒死的野狗般匍匐在自己脚下。龙袍被泪水浸透,混着太子掌心伤口渗出的血,在明黄龙纹上晕开暗红的污渍。殿外暴雨如注,雨帘将两人的身影切割得支离破碎,却掩不住太子剧烈的抽噎声。
\"现在知道怕了?\"帝王的声音冷得像淬了冰的刀刃,却没有抽回龙袍,任由对方死死攥着,\"你私通外臣、妄图祸乱天下时,可曾想过今日?\"他忽然想起太子周岁抓周时,小手稳稳握住了象征权力的玉圭,那时满朝文武山呼\"天命所归\"的场景,此刻却显得如此讽刺。
太子额头重重磕在青砖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儿臣猪油蒙了心!求父皇开恩...儿臣愿削发为僧,永不出世!\"他想起柳林书房里那幅《北疆雪猎图》,想起自己亲手策划的阴谋,此刻却恨不得从未踏入过权力的旋涡。
殿内陷入死寂,唯有雨声与太子压抑的呜咽声交织。皇帝凝视着这个被权力吞噬的儿子,苍老的眼底翻涌着复杂的光。良久,他终于开口,声音里带着三分疲惫、七分失望:\"起来吧...印玺明日送到尚书省,至于你...\"他顿了顿,转身望向窗外风雨,\"就去宗人府思过,没有朕的旨意,终生不得踏出半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