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重丧日(2 / 2)

爷爷听完,眉头皱得更紧了。他喃喃自语:“手捋不直……抓着……又是重丧日……”他没有立刻答应二侄子,而是让二侄子先回去,说他需要和奶奶商量一下。

二侄子走后,我看着爷爷奶奶坐在昏暗的灯光下,低声说着我听不懂的话。我只听到“重丧”、“牵连”、“棺材”、“下葬”等词汇。奶奶的眼睛红红的,不时地抹眼泪。

又过了两天,镇子上又出事了。这次是王老根远嫁的女儿。

听说她接到父亲去世的电报后,立刻动身往家里赶。因为路途遥远,她错过了父亲的葬礼。大侄子出事后,二侄子又给她打了电话,她这才知道家里接连出事,吓得更是归心似箭。她坐火车到了邻近的县城,然后转乘长途汽车。可那辆长途汽车在镇子外的一条盘山公路上,毫无征兆地冲出了路基,翻下了山坡。车上死了好几个人,王老根的女儿就在其中,据说尸体被甩出车外,摔得面目全非。

这个消息传来的时候,我正和奶奶在家门口择菜。听到镇子里有人喊着这个消息跑过,奶奶手里的菜“哗啦”一下全掉在了地上。她呆呆地站在那里,脸色惨白。

这下,整个镇子都炸开了锅。短短不到十天的时间,王老根去世,接着是大侄子,又是远嫁的女儿,接连三个亲人非正常死亡。而且一个比一个死得惨。镇子上的人们议论纷纷,那些关于“重丧日”和“牵连”的说法传得沸沸扬扬。有人说,是王老根去世的日子不好,带走了亲人;有人说,是王老根走的时候手没捋直,是死不瞑目,要抓亲人跟着一起走;更有人说,王老根其实是“坐”在了一个极阴的日子上,才会引发这么大的祸事。

镇子里的气氛压抑得可怕。家家户户晚上都不敢开大门,小孩也不让出门乱跑。我每天都躲在家里,透过窗户看着外面,总觉得外面阴森森的。

王老根的二侄子家,此时更是陷入了绝望。大哥死了,大伯死了,唯一的堂妹也死了。他自己也整日提心吊胆,精神恍惚。后来听说,他们请了外地的风水先生来看。风水先生来了之后,围着王老根的坟地转了几圈,又去了王老根生前住的屋子看了看,最后摇着头说,王老根去世的那天确实犯了“重丧”,而且下葬时,棺材里的气没有散干净,加上王老根走时可能有些“不甘”,这才引得他要“带人”。风水先生说,这股“重丧”的气已经散开了,而且死的人都是他的直系亲属或者最亲近的。要想止住,需要做一场大法事,而且要重新处理王老根的坟地,甚至可能要“开棺”处理王老根的尸身,让他的“不甘”散去。

当时,听说二侄子家里已经没什么钱了,连办丧事都捉襟见肘。而且重新处理王老根的坟地,尤其是“开棺”这种事情,在当地是极大的禁忌,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做的。况且,谁敢去碰那个“不甘”的尸体?

我离开老家的时候,王老根二侄子家的情况依然没有好转。他整个人瘦了一大圈,目光呆滞,逢人就说自己晚上做噩梦,梦见大哥和大伯站在床边,冲他招手。镇子里的老人都在叹气,说这“重丧”一旦犯了,真是要人命,除非有高人能彻底化解,否则难保不会再出事。

后来过了好几年,我已经长大了,才从爷爷奶奶断断续续的闲聊中,拼凑出了后续的一些事情。听说王老根的二侄子在那件事后没多久,就疯了,整天光着膀子在镇子里游荡,嘴里胡言乱语,没几年也就死了。而王老根家的老宅,也彻底空了下来,没人敢住,也没人敢靠近。那块出了事的田,也荒废了,没人敢去耕种。

直到很多年后,我才真正明白,那天老樟树下,老人们低语的“犯了重丧”,以及王老根那只没能捋直的手,究竟意味着什么。那不仅仅是一个老人的离世,更像是一个引子,牵扯出了藏在传统禁忌背后,那些令人胆寒的,无法解释的连锁反应。那年夏天的闷热和恐惧,至今仍然清晰地烙印在我的记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