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萨满的银铃在张二狗獠牙触及天灵盖的刹那间炸成碎片,九枚青铜铃铛同时迸发刺目青光。祠堂四壁的百年老砖簌簌落灰,裂缝里渗出腥甜的暗红色液体,在地面汇成蜿蜒的蛇形图案。
\"咚!\"
鼓面窟窿里钻出的白毛黄皮子突然爆开,漫天血雾中浮出张皱巴巴的人皮。那人皮迎风见长,眨眼间化作了一个三尺高的佝偻老太婆,满头银丝里缠着七串森白指骨。我认得这物件——二十年前跟着爹进山采参时,在林场窝棚见过一模一样的骨串。
\"白奶奶显灵了!\"王铁柱的婆娘尖叫着往门外爬,发髻上的木梳勾住门闩,扯下半边血淋淋的头皮。可她刚摸到门槛,整扇雕花木门突然生出无数肉芽,眨眼间将出口封成堵蠕动着的肉墙。
老萨满的桃木烟杆\"咔吧\"折断,露出中空管腔里暗红的血垢。他咬破舌尖将血喷在骨刀上,刀刃上的蝌蚪文竟如活物般扭动起来:\"山神爷在上,弟子借阴兵三百...\"
话音未落,张二狗的利爪已撕开老人肩头棉袍。五道血痕深可见骨,翻卷的皮肉下却不见鲜血,反倒钻出几十条米粒粗的金线虫。这些蛊虫遇风即长,转瞬缠住货郎脖颈,将他生生吊上房梁。
\"二十年了...\"那人皮化作的老妪开口竟是少女般的嗓音,她赤着脚踏过满地血污,青砖表面便开出朵朵冰莲,\"当年你们用黑驴蹄子塞进我娘肚子时,可曾想过会有今日?\"
供桌上的黄仙像轰然炸裂,泥胎里滚出个琥珀色的圆球。我定睛细看,险些呕出胆汁——那分明是颗裹着胎膜的人类头颅,眉眼与张二狗有七分相似,后脑勺却生着对毛茸茸的尖耳朵。
老萨满突然剧烈咳嗽,指缝间漏出的血沫里混着金线虫:\"冤有头债有主,何苦牵连无辜?\"
\"无辜?\"白奶奶尖笑声震得瓦片纷落,她伸手插进李大山尸身的胸膛,掏出血淋淋的肉瘤,\"你问问这孽种,他爹往我娘肚子里灌烧开的滚油时,可曾念过无辜?\"
肉瘤在月光下剧烈抽搐,表面浮出一张婴儿面孔。那孩子双目赤红,咧开的嘴里满是倒刺,发出夜枭般的啼哭。祠堂角落的赵寡妇突然发疯似的撞向肉墙,嘴里嚷着\"我的儿\",十指在腐肉上抠出道道血沟。
我突然想起了娘临终前的呓语。那年腊月爹从林场回来,怀里揣着个油纸包,夜里我起夜时看见他把那包东西埋进后院老槐树下。第二天全村都传李老栓猎了只白毛黄仙,从它腹中剖出个半人半畜的怪胎。
\"喀啦——\"
房梁传来令人牙酸的断裂声。张二狗脖颈上的金线虫突然暴长,将他勒成两截。下半身摔在供桌上,肚肠缠住黄仙像的残躯;上半身却仍在空中挥舞利爪,口中喷出腥臭的黑雾。
白奶奶抬手接住落下的血雨,指尖凝出柄冰刃:\"老东西,你以为借来阴兵就能镇住黄泉?今夜子时,我要这村里所有活物都不得好死...\"
她突然噤声,冰刃转向祠堂东南角。我这才发现那团阴影里不知何时多了个身影——是个穿猩红嫁衣的女人,盖头下露出半截青灰下巴,绣鞋上沾着未化的雪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