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采端着刚煎好的药汤,穿过重重回廊,来到袁绍的书房前。这一个月来,袁绍体内的毒素已清了大半,但按照她的嘱咐,仍需每日服药巩固。
侍卫见是她,无声地让开道路。
自从那日园中谈话后,将军府上下都知道了这位女郎中在袁绍心中的特殊地位——她腰间佩戴的那枚袁氏玉佩,便是最好的证明。
荀采轻叩门扉,里面传来袁绍低沉的“进来”。
推门而入,扑面而来的是满室墨香。袁绍正伏案批阅文书,听到脚步声也未抬头,只是指了指案几旁的席位。
“将军该用药了。”荀采将药碗轻轻放在案上,自己则跪坐在一旁,静静等待。
袁绍这才搁下毛笔,端起药碗一饮而尽,眉头都没皱一下。荀采不禁莞尔——这位四世三公的贵公子,在喝苦药方面倒是出奇地配合。
“笑什么?”袁绍瞥了她一眼,嘴角却也不自觉地微微上扬。
“没什么。”荀采取出丝帕,自然而然地为他拭去唇边药渍,“只是想起甄夫人每次喝药,都要配三颗蜜饯才肯下咽。”
袁绍任由她动作,眼中闪过一丝柔和:“姜儿从小怕苦。”顿了顿,又道,“多亏你悉心照料,她的气色好多了。”
“这是妾身分内之事。”荀采收回手,却见袁绍的目光落在她发间——今日她簪了一支新摘的茉莉,素白的花朵衬着乌发,格外清丽。
袁绍伸手,似乎想触碰那朵茉莉,却在半途停住,转而拿起案上的茶壶:“喝杯茶再走吧,新到的庐山云雾。”
荀采点头,看着袁绍亲自为她斟茶。
这一个月来,他们之间的相处模式悄然变化——从最初的戒备试探,到如今的默契自然。袁绍在她面前,渐渐卸下了那副高高在上的面具。
“听说你在打听南阳的消息。”袁绍放下毛笔,锐利的目光直视荀采,“我需要一个解释。”
荀采垂眸,长睫在脸上投下一片阴影:“妾身只是...想家了。”
“想家?”袁绍轻笑一声,从案下取出一卷帛书推到她面前,“荀氏祖籍颍川,与南阳相距百里。你打听的也不是荀家旧事,而是二十年前南阳一位姓于的游医,对吗?”
荀采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惊惶。帛书上密密麻麻记录着她这一个月来所有的打听内容,甚至包括她与甄姜闲聊时不经意提到的几个问题。
“将军派人监视我?”她的声音微微发颤。
袁绍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布包,缓缓展开。里面是一枚乌黑的银针,针尖泛着诡异的蓝光。
“认识这个吗?”
荀采瞳孔骤缩。那是师门独有的“幽兰针”,针上淬的毒名为“青女泪”,只有师祖一脉的传人才会配制。
“看来你认得。”袁绍将她的反应尽收眼底,“这枚针是从我体内取出的。三年前我在南阳突发恶疾,大夫们束手无策,直到偶遇华佗先生为我施针排毒,才捡回一条命。”
荀采的指尖深深陷入掌心。三年前——正是师叔张济失踪的时间。师傅曾说师叔投靠了北方诸侯,没想到竟是袁绍帐下。
“将军怀疑是我...?”
“不。”袁绍摇头,“下毒之人手法老练,而你三年前不过是个少女。但我必须知道,你与这下毒之人有何关联?”
书房内一时寂静,只听得见烛火轻微的噼啪声。荀采知道,此刻若有一句谎言,不仅自己性命堪忧,更会连累远在颍川的族人。
她深吸一口气,从袖中取出那枚青玉令牌,置于案上:“这是家师所赐。妾身师承南阳张机,字仲景。”
袁绍眉头一皱:“着《伤寒杂病论》的张仲景?”
“正是。”荀采点头,“家师有一师弟,名于吉,精于毒术。三年前叛出师门,盗走《毒经》下卷。家师这些年四处寻访,却始终杳无音信。”
她抬眼直视袁绍:“直到看见将军体内的毒...妾身才确定,师叔定在将军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