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至梅溪转弯处,见一座苔痕斑驳的石亭隐在梅影里。亭中石案上,不知何人摆了套粗陶茶具,茶壶里尚有余温。清岚从画囊里取出自带的茶饼:“是去年你送的武夷岩茶,配着这雪水煮,该有别样滋味。”茶汤在盏中流转,映着窗外梅枝横斜,竟似将整个梅林的清芬都溶进了水里。
“记得在白鹿洞初见,你用树枝在雪地画梅枝。”煜明望着她分茶的手,指尖因常年握笔而泛着淡青,“那时我便想,能在苦寒中寻美的人,心中定有片永不凋零的春园。后来读你的画,才知道每道笔触都是对生命的礼赞,哪怕是最凛冽的寒冬,也藏着破土的希望。”
清岚忽然从袖中取出幅小品,正是前日所作的《梅溪踏雪图》:画面中,两人踩着踏脚石过溪,她背着画囊在前,煜明捧着诗卷在后,梅枝上的积雪压弯枝头,一只松鼠立在石亭角,正望着石案上的茶盏。画角题着两行小字:“踏雪寻梅心自远,烹茶论艺意长温。”
“你总把我画得太过专注。”煜明望着画中自己微垂的眼睫,忽然看见石案边缘刻着半行小字,正是他去年写的“雪梅相映清辉里”,被她巧妙融入画境,“从前不懂为何古人总爱以梅喻友,如今与你同赏,才知梅的孤高里藏着温润,正如我们的友情,不喧嚣,不热烈,却在彼此需要时,递上一把遮雪的伞,一盏暖身的茶。”
暮色漫进梅林时,雪粒渐渐转密。清岚忽然取出刻刀,在亭柱上轻轻凿刻。木屑纷飞中,“梅溪踏雪”四字渐渐浮现,笔势如梅枝舒展,却又带着雪的清冽。“待来年春深,青苔爬上字迹,便成了这梅林的一部分。”她摸着微微发烫的刻痕,眼中映着跳动的茶火光,“就像我们共同走过的雪径,脚印会被新雪覆盖,却在彼此心中,留下了永不消融的印记。”
归程经过“卧云梅”时,清岚忽然摘下玉簪,将几枝带雪的梅枝别在煜明衣襟:“古人有折梅赠友的雅意,今日借这寒梅,寄一段清芬。”雪光中,她的笑靥比梅瓣更暖,画囊上的雪粒簌簌掉落,却打不湿她眼中的明亮。
月上梅梢时,二人行至山脚下。回头望,整片梅林在雪光中泛着淡紫,石亭的轮廓如淡墨勾勒,竟似幅未干的宋人小品。煜明望着清岚前方的背影,画囊在她肩上轻轻摇晃,忽然明白,所谓知己,便是能在相同的寒冬里,看见不同的暖光,却又能在不同的暖光中,找到相同的温度。就像这梅溪畔的雪与梅,一个清冷似画,一个炽热如诗,却共同谱成了一曲,关于友情的,永不褪色的长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