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踩着露出水面的石块过河,河水漫过胶鞋灌进来,刺骨的凉意顺着脚踝往上爬。腐草与淤泥的腥气越来越浓,对岸的谈笑声却戛然而止。最后一步刚要踏稳,裤脚突然被什么东西扯住,低头只见水草缠着鞋帮,墨绿的叶脉在手电光里扭动如蛇。
再抬头时冷汗瞬间浸透后背——哪有什么老头谈笑,四块残破的墓碑歪斜在乱草间,最左边那块裂成两半,裂缝里探出几簇惨白的菌菇。我踉跄后退,手电筒扫过墓碑上的铭文,\"民国三十七年卒\"的字样在苔藓下若隐若现。
坟堆旁散落着几个豁口的粗陶碗,碗底积着浑浊的液体,月光投在液面上,晃出几道油渍般的虹彩。最骇人的是每座坟头都摆着顶破草帽,帽檐被虫蛀出密密麻麻的孔洞,夜风穿过那些小孔,发出类似呜咽的哨音。
突然响起的禽类扑翅声吓得我几乎魂飞魄散。转头就见二十米开外的草窠里,十几只大鹅正抻着脖子往这边张望,暗红的喙在月光下像浸血的镰刀。它们反常地保持着沉默,豆大的眼珠泛着诡异的青光。
我跌跌撞撞往回跑时,裤管上缠着的水草突然收紧。月光下看得分明,那根本不是水草,而是几缕灰白头发缠着螺壳与碎骨。胶鞋陷进淤泥的刹那,对岸传来竹竿敲击石块的脆响,笃、笃、笃,三短一长,像是某种古老的暗号。
第二天正午,我在屯子南头找到了姑父。他蹲在玉米地埂上抽烟,脚边躺着两只僵死的灰鹅,鹅颈以不可思议的角度扭曲着,沾着泥浆的羽毛里露出青紫色的皮肤。
\"昨晚在草甸子迷了路。\"姑父用草茎剔着牙,黄板牙缝里渗出血丝:\"倒是你,怎么脸色比死人还白?\"
我盯着他胶鞋上沾的坟头土,喉咙像塞了团浸水的棉絮。远处草甸子上空盘旋着成群的乌鸦,黑压压的羽翼遮住了半个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