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血树(2 / 2)

最后那斧子劈下去时,天上滚过闷雷。秀英看见张全福的斧刃卡在树心,暗红液体喷溅在他发黄的白汗衫上。狂风卷着槐树叶扑进窗户,她慌忙关窗的瞬间,一道紫电劈在树冠顶端。焦糊味混着血腥气钻进门缝,等她再睁眼时,古槐已经拦腰断成两截。

断口处的年轮泛着诡异的猩红色,最内圈的年轮纹路居然组成张扭曲的人脸。张全福瘫坐在血泊里,手指深深抠进树根的腐殖土,沾满血污的脸上挂着痴笑。断裂的树根像痉挛的血管般抽搐,渗出粘稠的血浆渐渐漫过他的布鞋。

白事铺子的李瘸子来拾掇树根那天,秀英扒着墙头数到第七只黑猫。工人们刚挖开表层土,铁锹就撞上个硬物——是半块头盖骨,天灵盖上还钉着生锈的棺材钉。张全福突然从屋里窜出来,光脚踩在碎骨片上又哭又笑,怀里紧抱着截焦黑的树枝。

没过立秋,张家媳妇就开始掉头发。她在井台边洗衣裳时,秀英看见她后颈爬满紫黑色的树皮纹。强子从东莞回来奔丧那晚,有人听见张家院里传出锯木头的声音,持续到鸡叫头遍才停。次日推开门,只见堂屋横梁上吊着三双沾满树胶的布鞋。

今年清明扫墓时,秀英特意绕到后巷。残存的树桩已经朽烂成蜂窝状,每个孔洞里都长出暗红色的菌菇。张家小楼爬满枯藤,二楼的玻璃窗破了个大洞,风穿过时发出呜呜的悲鸣。她忽然想起王神婆临走前的话:血债是要用血偿的,树如此,人亦如此。

最后一抹夕阳被吞没时,秀英仿佛看见古槐的虚影在暮色中摇晃。那些垂落的枝条上,依稀挂着几个晃动的人形。她转身跑开的瞬间,听见身后传来斧头砍进树干的闷响,一声接着一声,直到整条巷子都浸在浓稠的血色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