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还未散尽的宜宾老城区,张美芳被楼下持续的引擎轰鸣声惊醒。她推开锈迹斑斑的铁窗,潮湿的冷风卷着柴油味扑面而来。丈夫王德发的货车正停在筒子楼下的梧桐树旁,车头对着斑驳的\"安全生产\"标语墙,尾气在青砖路面上蒸腾出扭曲的波纹。
\"老倔驴!\"美芳裹紧褪色的碎花睡袍往楼下冲,塑料拖鞋在水泥台阶上发出急促的啪嗒声。四楼拐角处撞见对门李婶端着痰盂,浑浊的尿液溅在墙角的煤球堆上,腾起一缕白烟。
车里的王德发额头抵着方向盘,后颈的肥肉在晨光里泛着油光。驾驶座底下散落着七八个踩扁的红塔山烟头,仪表盘上的平安符被震得簌簌发抖。\"昨儿个不是让强子验过车么?\"美芳拍打着车窗,看见后视镜上挂着的全家福照片跟着颤动——那是去年女儿出嫁时在长江边拍的,江水把德发臃肿的身形映得像座移动的肉山。
徒弟强子骑着二八大杠冲进院子时,车铃铛惊飞了电线上的麻雀。这个精瘦的巴中小伙跳上车不过三秒,随着一声轰鸣,排气管喷出的黑烟惊散了晾衣绳上的麻雀群。美芳望着绝尘而去的货车,右眼皮突突直跳,像是有人用缝衣针在皮肤下来回穿刺。
省道旁的乱坟岗飘着未烧尽的纸钱,灰烬粘在挡风玻璃上像死去的蝶。那条黑狗突然从荒草丛里窜出来时,强子猛踩的刹车在柏油路上拖出两道焦痕。畜生瘸着条后腿在车前画着之字,猩红的舌头耷拉在獠牙外,浑浊的眼珠死死盯着驾驶室。
\"师父,回吧。\"强子攥着方向盘的手暴起青筋。后视镜里,德发腮帮的横肉抽了抽,突然夺过方向盘猛踩油门。车身剧烈颠簸的瞬间,强子分明听见狗头爆裂的闷响,粘稠的血浆在挡风玻璃上炸开,顺着雨刷器往下淌成蚯蚓状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