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3年的冬天比往年更冷些。国营棉纺厂家属院的老平房里,我和哥哥正缩在堂屋的煤炉子旁边烤红薯。炉筒子被西北风吹得嗡嗡作响,像极了我昨夜在父母房里听到的叹息。
\"爸妈又得加班到几点啊?\"哥哥把火钳插进炉灰里翻动,飞起的火星落在母亲用碎布头拼的棉拖鞋上。我数着墙上挂钟的滴答声,看窗外最后一缕天光被青砖墙吞没。这排五十年代建的苏式平房像列沉默的火车,每扇糊着报纸的窗户都像是喘着粗气的黑洞。
我们摸黑穿过堂屋时,哥哥突然撞翻了条凳。竹帘子后传来\"咚\"的一声闷响,吓得我死死攥住他秋衣下摆。母亲房里那扇朝北的木头窗户正在漏风,报纸裂缝里渗进来的月光,在地面投下支离破碎的影子。
\"躲好了吗?\"邻居小胖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我屏住呼吸钻进父母床底,后脑勺突然撞上个硬邦邦的东西。伸手摸去是把老式黄铜钥匙,还带着股陈年的樟脑味。这时窗户纸突然哗啦一响,我分明听见耳边响起声浑浊的叹息,像是从地底渗出来的,惊得手心的钥匙都沾了冷汗。
那天晚饭时我举着钥匙问父亲,他盛粥的勺子\"当啷\"磕在搪瓷盆沿上。母亲赶忙接过话头:\"准是你爷爷当年落下的,明儿妈给你串个红绳戴着玩。\"父亲却突然摔了筷子,热粥溅在掉了漆的八仙桌上,烫出个发白的印子。
深夜我被尿憋醒,发现父母房间还亮着灯。门缝里漏出的光晕中,父亲的声音压得极低:\"...当年老爷子咽气前攥着那把钥匙,说地窖里...\"母亲突然提高声调:\"孩子都八岁了,你要瞒到什么时候?\"话音未落,那扇老木窗又传来声清晰的叹息,惊得门外的我踩响了过道里的蜂窝煤。
周末全家挤在父母床上看《西游记》那晚,黑白电视正放到三打白骨精。孙悟空举着金箍棒要打时,窗户边突然炸开声长叹,连电视杂音都盖不住的苍老。母亲手里的毛线团滚到床底,父亲脖颈上青筋凸起,却强笑着说:\"隔壁你大姨风湿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