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7年的春天来得格外早,清明未至,山坳里的老槐树便迫不及待地抽了新芽。八岁的玉芬蹲在青石台阶上,看着蚂蚁队伍爬过湿润的苔藓,绣着并蒂莲的鞋面洇开深色水痕。她伸手去够台阶缝里冒出来的野花,忽然听见西边传来断断续续的琴声。
\"阿嬷,我想去摘槐花。\"玉芬仰头对着廊下绣帕子的老人喊。老人耳背,只当是小孙女要糖吃,从荷包里摸出块麦芽糖递过来。玉芬攥着糖块溜出朱漆斑驳的垂花门,顺着琴声往西边跑。绣花鞋踏过青石板路,惊起几只觅食的灰雀。
穿过三进院落,后山腰的槐树林笼着薄雾。玉芬踮脚够最低的枝桠,忽然瞥见石牌坊后晃过一抹水蓝色。那颜色比新染的土布鲜亮得多,倒像是前年省城来的货郎担着的苏绸。她追着那抹蓝色拐过两座坟茔,看见个梳着双螺髻的姑娘正弯腰整理供果。
\"姐姐,你的衣裳真好看。\"玉芬脆生生地喊。姑娘转过身来,杏仁眼弯成月牙,鬓边簪着朵半开的芍药。她冲玉芬招手,腕上银镯叮当作响,绣着缠枝纹的宽袖被风吹得鼓起来。玉芬注意到供桌上的青瓷盘里盛着槐花糕,和她生辰时阿嬷做的一模一样。
正要迈步,后颈突然窜起一阵寒意。玉芬这才发现四周安静得诡异,连惯常的鸟鸣都消失了。姑娘的裙摆无风自动,露出下面绣鞋尖上缀着的珍珠——那珠子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黑。玉芬倒退两步,撞翻了身后的陶土香炉,香灰扑簌簌落在绣鞋上,烫出个焦黄的洞。
\"阿嬷——\"凄厉的哭喊惊飞了整片槐树林的鸟雀。玉芬跌跌撞撞跑下山时,身后传来瓷器碎裂的脆响。她不敢回头,总觉得有冰凉的手指快要碰到后心,直到看见家门前那盏褪色的气死风灯,双腿一软栽进晒草料的竹匾里。
当夜玉芬就起了高热,额头烫得能烙饼。请来的老郎中把着脉直摇头,药灌下去就像泼在烧红的铁板上,嗤地腾起白汽。到了第三天,孩子眼窝发青,十指蜷曲着在空中乱抓,嘴里念叨\"蓝衣裳姐姐要带我摘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