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日鸡鸣时分,裹着兽皮袄的萨满踏着露水进了门。老人从褡裢里取出面蒙着鹿皮的抓鼓,绕着炕沿跳起诡异的舞步。鼓点越来越急时,玉芬突然睁眼尖叫,萨满趁机将掺着朱砂的烈酒泼向西北墙角。酒液在半空凝成血珠,噼里啪啦砸在地上,腾起股腥甜的焦糊味。
\"是你们家早夭的姑奶奶。\"萨满擦着汗说,\"十六岁上走的,埋在西山腰第三棵槐树下。小姑娘八字轻,偏又穿了红衣裤——\"话没说完就被玉芬姥姥拽住衣袖,老人浑浊的眼珠盯着炕头那件枣红夹袄,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
后来玉芬才知道,那个爱穿蓝绸衫的远房姑姑叫佩兰,光绪年间生的大家闺秀。祠堂里还收着她临的《灵飞经》,蝇头小楷写得比教书先生还工整。出殡那日,佩兰的棺木本该送去义庄,是她祖父拄着拐杖砸了族谱,说这么好的孩子就该睡在向阳的坡地上。
病愈后玉芬跟着姥姥去上坟,看见青石碑上果然刻着\"先妣佩兰\"四个字。供桌前的碎瓷片里还粘着半块槐花糕,蚂蚁正排着队搬运糖霜。姥姥抖着手往火盆里添纸钱,念叨着\"孩子小不懂事,莫怪莫怪\"。纸灰打着旋儿往西飘,玉芬总觉得有双看不见的手在轻轻抚弄她的辫梢。
此后三十年,玉芬再没穿过红衣裳。每年槐花开时,她总要往西山坟地送碟新蒸的槐花糕。有次收供品回来,发现最上面那朵槐花被人掐了芯,断口处还沾着星点胭脂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