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肃静、排好队!”,任曹少喊破喉咙,火龙上到平台后仍在各种几何图形中不断切换唯独形不成他想要的方阵队列。训令喊话淹没在咳嗽、哈欠、喷嚏、哭闹、叫喊中,新人不听话旧人却不生气,因为梁山从来没有这样热闹过,从来没有过如此盛况,从来没有过如此地人丁兴旺。
李氏却泼起了冷水,“老弱病残,哎呦,还有大肚子婆娘,咱们这儿可不曾备接生婆哩。”
被李氏这乌鸦嘴那么一吼,那位大肚婆瞬间呈临盆状态捧着肚子大呼小叫起来,情说赶山路动了胎气要早产,于是乎自是平添好一阵的忙乱。曹少眼拙,自嘲拉来一群老弱病残,此时才知老弱病残孕齐活了。这位同志善于发散性思维,联想到了新疆的察布查尔。话说乾隆搞定准噶尔和大小和卓平定新疆后征调关外满人举族戍边,1020名官兵及家属从盛京出发,行程一万里历时一年零五个月提前到达伊犁(乾隆给出的时限是三年)。走了一年半队伍人数不减反增,因为一路有盲流加入队伍,沿路还出生了350个婴儿。这些人后来聚居在察布查尔县,解放后成为有着4万人口的锡伯族。按此先例,后世56个民族说不得会多一个土汉杂交的‘梁山族’出来。曹少有个不太出名的外号‘曹查理’,但凡他知晓的此类花边知识多半与美女有关,没错,他能知道锡伯族完全是因为察布查尔县锡伯族那个长着好看的小虎牙的大美女佟丽娅。
“多这么多张嘴,明年得扩大播种面积。问题现在住哪儿,什么住宿标准?”胶皮说话声音不大却成功驱散了佟丽娅漂亮的小酒窝,把曹少从联想中拉回现场。他原以为立下大功,想象中被小伙伴们盛赞的场面为一张张苦瓜脸代替,气急之下索性把接待工作和佟氏酒窝丢下不管,一心只顾着谷子,把她安顿在胶皮房间住下。
这时还得好心人出场,阚纯士三言两语便安排得井井有条:“把房子让出来给老人孩子打地铺,剩下的搭窝棚。”
梁山太够意思!这下子徐承过意不去了,哪有喧宾夺主的道理,率一干青壮单腿跪地抱拳行礼:“蒙梁山收留,我等已感激不尽,大头领好意我等万万不敢受。”
拜错神仙了!
“可不敢当。我只奉命行事,要谢便谢柴头领。”阚纯士闪一边把正主潇洒推出来。
此处须有交代细节。要论语言天赋,穿越众里胶皮最高,如今她已通晓三地方言:沐抚、巴东、施州城。语言能力最差的非潇洒莫属,这么多年了连第二故乡沐抚话都讲不利索。待李冰稍加提示翻译,潇洒抢步将徐承扶起:“梁山不兴跪拜,既来之则安之,日后听我梁山号令便是。”
徐承纳头拜道:“自当谨遵号令,莫敢不从。”
此后的近80年,徐承从小霸王变成老魔头,但始终不变的是对梁山的忠诚,一辈子忠诚履行着他初上山时的诺言。有意思的是他的承诺不曾明确宾语,只说谨遵号令没说谨遵谁的号令。而唯一的对话者潇洒想当然认为是谨遵自己的号令,祸根就此埋下,表达与理解上的误区是徐承被潇洒故意摁住始终进不了最高决策圈的真实原因,尽管其战功卓越尽管其资历老辣。不过好在徐承本人更像个浪子而非野心家,一生没牢骚。话虽如此,在他临终前得知被补选追授梁山股份政治局常委时还是异常激动和高兴,然后笑呵呵地闭眼升天。此乃后话。
接风酒(夜宵)再忙也得摆,这是态度问题。酒菜好坏是其次,这是财力问题。现在已是后半夜,大家伙饿着肚子走了这么长山路汤水未进,梁山平白得了这么多的人口和粮食,于情于理都要好好犒劳举家来投的新加盟员工们。
腌笃鲜里干货少得可怜,似以清汤招待新人。这些山里的土鳖仍然纷纷表示这是他们这辈子喝过的最鲜美的汤,前所未有的汤,味精汤!说明大内主管李氏端正态度拿出了诚意,往清汤里加味精绝不吝啬。
曹少来到屋里,见泰森扶着谷子半躺着,胶皮端着碗在给喂热气腾腾的汤药。谷子的精神状态良好,气色亦不像个虚弱的病人。有道是人逢喜事精神爽,误会解除破镜重圆,一路过来病也好了大半。
“唉唉,说你呢,你那只手老实点,扶就好好扶,别在我们家谷子背上蹭来蹭去的。怎么着,看她虚弱没力气趁火打劫呀。”
泰森的手老实吗?确实不甚老实。曹少看似嬉笑般的指责实则是压制住了内心的不悦。碍于他伺候谷子尽心尽力的样子值得肯定,碍于他充满了怜爱和关切的神情值得鼓励,没有当场发作罢了。
叫人意外的是胶皮,同样的尽心尽力,每每给谷子喂食之前总要用嘴唇试试温度极有耐心和体贴,而这份耐心和细致在她身上前所未见,当初钳工得了肝炎病重不起时也没见过她如此用心伺候过。再怎么说,被毒蛇咬了一口的她本身也是个伤员。此情此景不由让曹少浑身上下热热的,骄傲自豪游走全身
“你给下的什么药?谷子情况怎样?”
“不是药啊,是红糖水。”胶皮告诉曹少,谷子本身的体质非常好,之前又得到及时医治,身体只是有些虚弱,多吃些营养品多休息休息再十天半月就能完全恢复。
“山里妹子劳动人民,体魄强健一定的噻。我家谷子…”
胶皮且不来听曹少的无脑吹,抢白道:“泰森啊,正主来了,你是不是可以走了。”胶皮这是各打五十大板,撵走泰森数落曹少,“那句话怎么说的?我见犹怜…”
泰森磨磨蹭蹭着,见胶皮替自己辩护亦在主持公道,只得让位于曹少,“听听,女人见了谷子都动心何况我一大男人。刚才真不是那意思,我就是给谷子拍拍背通通气怕呛着她。”
一个是生化博士,一个是地产奸商,传统文化古文造诣上怎比得了曾在机关大楼里写八股文的笔杆子。“我见汝亦怜,何况老奴。”这么一说就等于原谅了泰森‘朋友妻,不客气’的严重错误。其实泰森心态也是可以理解滴,想当年自己对泰森的行长情妇不也有过浮想联翩不也动过咸猪手么。
泰森走出几步远却听见谷子轻轻幽幽发问:“大哥、穆姐姐、林大哥,你们究竟从哪里来的?”--“远方究竟有多远呢(怎么有这种稀奇古怪的玩意?!)”
谷子忍不住要问上一问,因为自己将来要成为大哥的人要成为这里的一员,她想知道自己究竟和怎样的一个人、一群人生活在一起。她之前来过平台几次,但是头一回进入胶皮闺房。胶皮房间的墙上挂的不是猪油腊肉而是81杠突击步枪,靠窗摆放的台子上笔记本电脑正闪着世界各地城市乡村的美图屏保,胶皮手腕上的夜光表不断跳动着数字。这些超出认知的景象让谷子在好奇惊讶之余生出些许的不安来。谷子曾经问过曹少同样的问题,回答是‘从遥远的宋人海外基地而来,在远方。’故而今日有此一问‘远方究竟有多远?’
我们从哪里来?不要问我从哪里来!曹少被自己提的词条搞得兴起,轻轻握住谷子的手道:“妹子,到不了的叫做远方,回不去的叫做故乡。”
好个到不了的远方,好个回不去的故乡。可能身处心中仰慕的女神散发的气息中,泰森粗条的神经变得柔弱不堪,曹少那一句话竟然拨动起泰森乡愁的琴弦。在乡愁的吉他伴奏中,泰森眼神怔怔地,更多时候却在闭目吟唱:
“飘落着淡淡愁,一丝丝的回忆,如梦如幻如真,弦轻拨声低吟那是歌,啦啦啦。飘落着冷冷情,万缕缕的怀念,如梦如幻如真,弦轻拨声低吟那是歌,啦啦啦。只要你轻轻一笑,我的心就迷醉,只有你的欢颜笑语,伴我在漫漫长途有所依。春雨秋霜岁月无情,海枯石烂形无痕,只有你的欢颜笑语,伴我在漫漫长途有所依。”
他完完整整把《欢颜》唱了下来。此男版翻唱是泰森在K厅技压群芳技惊四座的杀手锏,受吹捧不在于其歌声如何曼妙唱功如何了得,客人们会发现歌者投入着真情,偶尔眼中会有晶莹。她是谁?是个谜,连曹少都无从知晓,只知道是段刻骨铭心而又极其短暂的数日情缘。
《欢颜》好听吗?好听,好听到让谷子情不自禁跟着哼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