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濮议之争:皇权与礼法的血色博弈(2 / 2)

在面红耳赤吵了好几架之后,眼看实在是辩不过台谏这帮职业辩手,韩琦就动起了歪心思——你们不是一直是拿礼法说事嘛?那我就釜底抽薪好了。

几天后,朝廷下了令,大家都不要吵了,咱们让专门负责朝廷礼法的权威机构太常寺来给个定论。

这在大臣中立即掀起了轩然大波,这个太常寺是隶属于中书省的部门,顶头上司就是宰相韩琦,“皇考派”不就是明摆着想玩自圆其说嘛?

不过事情发生的转折却是让人措手不及,太常寺卿范镇是韩琦提拔的不错,但却是个有自己想法的牛脾气。

接到命令后的范镇生怕夜长梦多,不等韩琦给自己打招呼,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第二天一大早就呈报了太常寺的结论:依据《礼记》,建议尊濮王赵允让为“皇伯”,其他的包括称帝、称皇考、上帝号牌位、升格陵园,所有都是错的。

还没反应过来的韩琦直接就懵了,咋回事,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上出了这个事情?他气急败坏地把范镇喊到自己面前,张口结舌了半天,千言万语的愤怒最后只能化成了一句话:“谁让你们这么急着交报告的?”

范镇挺着胸脯直接给怼了回去:“我们做臣子的,只知道竭力服从皇命,生怕慢了误事,难道办事快了也是错吗?”这一下,当场把韩琦给噎得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搬了石头砸了自己脚,韩琦只能是装傻充愣,拖着不公布结果。

另一边,台谏官们也是立马知道了这回子事,于是赶紧乘胜追击。御史吕诲直接开骂宰执团队,说自古至今还没有见过哪个朝廷经常朝令夕改,拿着自己说过的话不当回事的,真是不知羞耻;谏院的司马光把矛头直指韩琦,说这是少有的蛊惑圣心的奸臣。

在这“濮议之争”第一阶段的争斗中,韩琦和他的伙伴们落尽下风,只能闭嘴任他们骂,而爱惜羽毛的皇帝只是一直在后面静静看着。

态势的变化在于一场大雨,让矛盾彻底激化,刺激得皇帝最终亲自下了场。

一个月以后,整个河南地下了一场连续十几天的暴雨。暴雨引发了洪灾,积水漫过了屋顶,没过了树梢,让开封城陷入了一片汪洋,最遭罪的当然是老百姓,光开封城的街道上就捞出来了几千具尸体。

皇宫里面当然也是洪水横流,护卫们只能是通过加高墙围、不停地往外抽水,来尽力降低水患损失。可赵曙已经被吓傻了,他居然下令开西华门放水。

结果可想而知,里里外外都在下雨,而且宫外的水位比里面还高,门一打开,洪水是巨浪滔天、奔涌而入,冲垮了几排房屋,淹死了几十个宫人。

赵曙吓坏了,这种末世景象他是闻所未闻,他幡然醒悟,这是上苍的警示啊,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他赶紧下达了罪己诏,说自己太年轻了,没有什么做皇帝的经验,如果做得不好,请老天爷要多多谅解;然后让臣子们有啥说啥,赶紧给自己提意见。

司马光、吕大防等一群台谏官们这回可算是逮到机会了,他们立即上书响应,直陈皇帝宠信奸臣、不纳谏言、不尊先皇三大错误。

一开始还好,赵曙表现出了广开言路的虚心姿态,但是几天后,随着洪水的退却,回过味的赵曙又不害怕了。

看着直接怼到自己脸上的一堆弹劾,他大发了一通脾气,甚至当众撕了奏折。然后他就开始琢磨了,你们不就是仗着台谏官的身份,才敢合法地跟皇帝干仗吗?那我把你们身份给拿掉不就行了吗?

然后,赵曙就干了整个宋朝从来没人敢干的一件事——清空台谏。

他先是把当时骂得最狠的三位御史远远派去出使了辽国,没有命令不许私自回来,然后把这回敢骂自己的台谏官该调走的调走,该贬职的贬职。

除外的人就只有谏院的一个司马光,这人名声太大了,考虑到直接弄走影响太坏,皇帝就明升暗降给了他一个虚职,任为龙图阁直学士兼侍读,以后光陪着读读书就好了。

本来御史台和谏院两边的编制分别都是20多人,被赵曙这么一整,最后拢共只剩下了人微言轻的三个年轻台谏官吕诲、范纯仁、吕大防,分别给两边撑撑门面,显得这俩机构还存在。

趁着台谏部门的瘫痪,皇帝赶紧下了诏书,称濮安懿王为皇考,王氏、韩氏、任氏并称后。同时皇帝还和曹太后达成了和解,太后这边也下了懿旨,支持称赵允让为皇考。

在这濮议斗争的第二阶段,以皇帝、韩琦为首的“皇考派”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取得了形式上的胜利。诏书下达之后,皇帝终于如愿以偿实施了自己的计划,他把赵允让的坟升级为陵园,又把牌位放进了宗庙,从此和仁宗一样,接受万民朝拜,享受四时供奉。

而斗争远未真正结束,朝堂上表面偃旗息鼓,暗地里各方势力仍在伺机而动,酝酿着下一场风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