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的梆子声里,陆明远再次推开沈家书房的门。暗格中的信纸已经泛脆,沈世昌工整的楷书记录着某个雨夜:\"秋白襁褓中的玉佩确是宫中之物,此子来历恐牵涉前清遗祸......\"
砚台突然晃动起来,墙角的西洋自鸣钟当当敲响。陆明远猛然回头,雕花窗棂上赫然映着个梳旗头的女人侧影,发间金步摇在月光下荡出冷芒。沈家祠堂的梁柱在暴雨中咯吱作响。陆明远举起马灯,牌位后的暗格里躺着个描金木匣。两封遗书在青石砖上铺开,新墨写着将家产留给沈秋白,旧纸上的字迹却说要传给玉蓉。
\"陆警官可知,沈家的女儿活不过二十岁?\"沈玉蓉的声音混着雨声飘进来,素白旗袍下摆沾着泥浆,\"我生辰就在三日后。\"
供桌上的香炉突然倾倒,香灰里滚出枚翡翠耳坠。陆明远想起崔三娘神坛下那角绸布,电光石火间突然明白:二十年前难产而死的不是崔三娘的女儿,而是沈世昌的夫人。借寿契约里被夺走阳寿的崔氏,此刻正躺在镇外乱葬岗。
祠堂门轰然洞开,沈秋白握着匕首站在雨幕里,左腕还在渗血:\"父亲书房里的砒霜......本来该混在玉蓉的安神汤里。\"他惨笑着指向供桌,\"可昨夜有人换了我的药包,还在佛堂点了掺硫磺的线香......\"
惊雷劈开夜空,陆明远突然闻到浓重的苦杏味。他扑向沈玉蓉的瞬间,女孩手中的茶盏已经见底,嘴角溢出的鲜血染红了胸前的翡翠坠子——和崔三娘神坛下找到的那枚正好是一对。七日后,省城来的法医在沈家佛堂地砖下挖出具女尸。翡翠耳坠嵌在森森白骨间,经年的檀香灰裹着婴孩的襁褓碎片。陆明远站在渡口回望青石镇,老吴正在给新坟培土,碑上\"崔氏云娘\"四个字渐渐被雨水泡得发涨。
货轮鸣笛时,他摸到口袋里沈秋白的绝笔信。洇开的墨迹里藏着最后真相:二十年前被沈世昌害死的,从来都不是什么借寿的村妇,而是带着前朝秘辛投奔南方的宫娥。那个雷雨夜,当沈老爷发现养子房中藏着龙纹玉佩时,砒霜已经融进了他的安神茶。
码头的报童挥舞着报纸跑过:\"北伐军克复南京!\"陆明远把信纸撕碎撒进江中,残片上的\"玉蓉实为崔氏外孙女\"几个字转眼就被浪涛吞没。他忽然想起离开那日,顾老板药铺檐角新换了只石貔貅,完好的那半边兽首正对着沈家大宅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