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家废园上空的浓烟如同一条黑龙盘旋不去。程墨川和赵探长赶到时,那棵百年银杏已经烧成了一支巨大的火炬,火星在秋风中四散飞舞,像是无数冤魂在寻找归宿。
\"救火!快救火!\"赵探长指挥着赶来的村民。
程墨川却站在原地,目光锁定在银杏树后。火光映照下,一个白色人影静静地站在断墙边,似乎在注视着这一切。那人影似乎察觉到程墨川的目光,缓缓抬起手,指向燃烧的银杏树根部。
\"有人在那里!\"程墨川冲了过去。
等他赶到断墙处,白衣人已经不见踪影,只在地上留下一串湿漉漉的脚印,散发着淡淡的药草味。程墨川循着脚印来到银杏树后,发现树干底部被火烧出了一个洞口,露出里面的暗道。
不顾炽热的余温,程墨川俯身钻进树洞。地道比之前更加潮湿,墙壁上渗着水珠。他点燃火折子,沿着蜿蜒的地道前进,最终来到那个供奉灵位的地窖。
地窖里烟雾弥漫,灵位前的香炉被打翻,香灰撒了一地。程墨川正要上前查看,突然听到一声微弱的呻吟从角落传来。
\"谁在那里?\"他警觉地拔出匕首。
角落里蜷缩着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胸前一片血红,呼吸微弱。程墨川认出了那张布满皱纹的脸——是失踪的马德昌!
\"马警官!\"程墨川扶起老人,\"发生什么事了?谁伤了你?\"
马德昌浑浊的眼睛费力地聚焦在程墨川脸上,干裂的嘴唇颤抖着:\"程...程先生...你终于来了...\"
\"是谁干的?是那个灰衣人吗?\"程墨川急切地问道。
马德昌艰难地摇头,从怀里掏出一把铜钥匙:\"白...白家地契...藏在...太白楼...地板下...\"他突然抓住程墨川的手,力道大得惊人,\"小心...凶手是...\"
话未说完,老人的手突然松开,眼神凝固了。程墨川低头看着那把钥匙,柄上刻着一个精致的银杏叶图案。
\"程先生!你在下面吗?\"赵探长的声音从地道口传来。
程墨川迅速将钥匙藏入怀中,最后看了一眼马德昌安详的面容,转身离开了地窖。
回到地面,火势已经得到控制。银杏树烧得只剩下一截焦黑的树干,像一具直指苍穹的骸骨。赵探长满脸烟灰地跑来:\"找到什么了吗?\"
\"马德昌死了。\"程墨川简短地说,\"在地窖里。\"
赵探长脸色一变:\"什么?谁杀了他?\"
程墨川没有回答,转而问道:\"太白楼还在营业吗?\"
\"太白楼?\"赵探长一愣,\"早就不在了,二十年前就改成仓库了。怎么了?\"
\"带我去看看。\"程墨川说,\"马德昌临死前提到了那里。\"
太白楼旧址现在是家布匹仓库,位于嘉定城最繁华的街道上。老板是个精瘦的中年人,听说警局要查案,忙不迭地让开了路。
\"这里二十年前是酒楼?\"程墨川环顾四周,如今已看不出半点酒楼的痕迹。
\"是啊,我接手时还留着些老物件呢。\"老板指着墙角一堆杂物,\"那些屏风、桌椅都是太白楼留下的,一直没舍得扔。\"
程墨川在杂物堆里翻找,发现了一张积满灰尘的旧照片——正是那五位富商在太白楼前的合影,只是这张更完整,能清楚看到站在门口的马德昌,以及酒楼二楼窗口一个模糊的人影。
\"这是...\"程墨川用袖子擦去照片上的灰尘,勉强辨认出窗口那人穿着长衫,面容清癯,正冷冷地俯视着楼下谈笑的五位富商。
\"白静轩?\"程墨川心中一动。他取出怀中的钥匙,开始在木地板上寻找可能的暗格。
两个时辰后,程墨川几乎查遍了整个仓库的地板,却一无所获。正当他准备放弃时,突然注意到墙角一块地板的颜色略深,边缘有细微的磨损痕迹。他用钥匙轻轻一撬,地板应声而起,露出下面的暗格。
暗格里放着一个铁盒,已经锈迹斑斑。程墨川打开铁盒,里面是一叠发黄的地契、借据,最上面是一封没有寄出的信,信封上写着\"吾儿亲启\"。
程墨川的手指微微发抖。他小心地拆开信封,里面是几页已经褪色的信纸,字迹清秀有力:
\"吾儿如晤:
若你读此信,为父已遭不测。郑、周、钱、李、赵五人勾结官府,欲夺我家产。我已将你托付马叔连夜送走,盼你平安长大。记住,我白家清白,从未做过亏心事。银杏树下,埋着真相。铜钱为证,切记切记。
父 静轩 绝笔\"
程墨川如遭雷击,手中的信纸飘落在地。他机械地从口袋里掏出那枚随身携带多年的铜钱——与案发现场发现的几乎一模一样,只是这枚上刻的是\"程\"字而非\"白\"字。
\"这不可能...\"他喃喃自语,突然想起养父临终时说的话:\"墨川,这枚铜钱是你生父留给你的唯一信物,千万不可遗失...\"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断了他的思绪。赵探长匆匆跑来:\"程先生!又出事了!李掌柜的尸体...不见了!\"
程墨川收起信件和铜钱:\"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我们离开警局后!\"赵探长擦着额头的汗,\"看守说看到一个穿白衣的女人进了停尸间,出来时背着个长包袱...\"
\"女人?\"程墨川猛地抬头,\"看清长相了吗?\"
\"没有,说那女人戴着面纱,只记得眼睛很漂亮,像是会说话一样。\"赵探长压低声音,\"程先生,你说会不会是...鬼魂作祟?白家的冤魂...\"
程墨川没有回答,他的目光落在窗外——城西白家废园的方向,一轮血月正缓缓升起。
入夜后,程墨川独自回到客栈,将白静轩的信读了又读。如果信中所说属实,那么白家应该有一个儿子在灭门夜被马德昌救走。那个孩子现在在哪?会是...他自己吗?
程墨川摇摇头。养父明明说过他是从上海一家孤儿院领养的,与四川白家应该没有关系。可那枚铜钱又作何解释?
一阵轻微的响动从窗外传来。程墨川迅速吹灭油灯,隐身在门后。窗户被轻轻推开,一个黑影敏捷地翻了进来。
借着月光,程墨川看出那是个身材娇小的人,穿着夜行衣,面上蒙着黑巾。来人轻手轻脚地走到桌前,开始翻查他的笔记。
程墨川悄无声息地靠近,突然出手扣住对方手腕。黑衣人反应极快,一个旋身挣脱,同时飞起一脚踢向程墨川面门。程墨川侧头避开,趁机扯下了对方的面巾。
一张清丽的面孔在月光下显露出来——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女子,杏眼樱唇,眉目如画,右眼角有一颗泪痣。
\"你是谁?\"程墨川厉声问道。
女子不答,突然从袖中抽出一把短刀刺来。程墨川闪身躲过,反手扣住她的手腕一拧,短刀当啷落地。女子吃痛,却咬紧牙关不发一声。
\"你是白家的人?\"程墨川逼问道,\"白静轩是你什么人?\"
女子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又恢复冷漠。她突然用头狠狠撞向程墨川鼻子,趁他松手之际,抓起桌上的信纸跳出窗外。
\"站住!\"程墨川追到窗边,只见女子如猫般轻盈地落在对面屋顶,回头看了他一眼,随即消失在夜色中。
那一瞬间的眼神让程墨川心头一震——那眼神中有仇恨,有悲伤,还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
次日清晨,程墨川刚走出客栈,就被一个卖花的小女孩拦住了。
\"先生,有位姐姐让我给您这个。\"小女孩递过一朵白菊花,花茎上缠着一张纸条。
程墨川展开纸条,上面写着:\"午时三刻,银杏树下。独自前来,否则永无真相。\"
白家废园的银杏树虽然烧焦了,但树干依然挺立。程墨川如约而至,腰间暗藏匕首,警惕地环顾四周。
\"你来了。\"一个清冷的女声从身后传来。
程墨川转身,看到昨夜那个女子站在断墙边,今天穿着一身素白旗袍,发间别着一朵小小的白花。阳光下,她的面容更加清晰,与照片中白静轩有七分相似。
\"你是白静轩的女儿?\"程墨川直接问道。